第 2 章 第十章 褐衣人拾回了他的……(2 / 2)

緣滄海 醉入雲山 24412 字 10個月前

……這確實厲害,“內力越深的人聽來愈感痛苦”,一聽就有種開了掛般的高端感。

武林中人皆畏而敬之,也難怪斷腸宮漸漸發展成了歐陽群口中的“大門派”了。

“不過,”歐陽群笑得有點諷刺:“這也不是說每個斷腸宮人都會魔曲,你看眼下這個就不會。並且,江湖傳聞說花百嬌已經下世了,這也難怪近些年來斷腸宮弟子修習的武功如此冗濫。”

黃飛虔看了看場上,孟遼正用掌法對戰雲良的劍技。

歐陽群道:“那是囚龍掌,是木門家的絕技,就看他到底練到了第幾招第幾式了,雲良還沒有使出流光劍,如果現在就沒戲唱了可太叫我失望了。”

明明是斷腸宮弟子卻會木門家的絕技?黃飛虔對孟遼的經曆稍稍產生了點好奇心。

場上雲良漸漸在孟遼迫力十足的囚龍掌下有些局促,黃飛虔想,“流光劍”快要來了。

卻未料孟遼麵色一變,竟然口角流血倒在了場上。

歐陽群驚訝道:“原來他傷得也不輕,竟然還藏著掖著。”

赫連遲再一次公布抽簽結果:“接下來,雲良少俠對方宏光少俠,朱陽少俠直接等待最終戰。”

三甲這時已經誕生了。

歐陽群說了一聲“好運氣”,氣定神閒地觀看雲良和方宏光的打鬥。

方宏光在之前的戰鬥中受了重傷,剛才才止住了血,他上場時說:“我定要讓你使出流光劍法。”

雲良笑而不語。

但他甚至沒有撐到孟遼和雲良比試時的三分之一時長,就倒在了劍下,歐陽群說得不錯。

然而看著方宏光被抬下去,歐陽群反常地沒有再嘲笑敗者,而是露出了一副如臨大敵之色。

不用他說黃飛虔也清楚,到現在為止,雲良還沒有使出過流光劍,他到底隱藏了多少實力?如果連這都沒搞清楚更不要說贏他。

武林大會進入了最終階段,場下人聲鼎沸,待場上兩人站定,戰氛一觸即發時,才漸漸安靜下來。

真是如死一般的安靜,眾人屏息見證這一屆武林大會魁首是如何誕生的。

如果不是就站在一旁觀戰,黃飛虔不會知道歐陽群的輕功、步法有多出色。

長劍的中長攻擊距離和鐵扇的短攻擊距離相較,為了防止反擊,歐陽群在防禦上要花比雲良更多的功夫,但他依靠純熟的步法讓自己始終立於安全之地,和雲良打得勢均力敵。

黃飛虔眼前閃過了褐衣人在雲良劍下受了大大小小百餘傷的情形,現在的歐陽群則完美地防守住了所有那些地方……

戰至中場,歐陽群放話了:“不比雲大俠,在下是個急性子,不如使出流光劍,讓諸位武林同道見識見識如何?”

場下一片議論之聲。

黃飛虔看到雲良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他持劍的姿勢瞬間發生了變化,感到變化的歐陽群後退了一步。

黃飛虔看出歐陽群是打算放手一搏了。

歐陽群四指置於鐵扇彎折之處,拇指置於正麵,從側麵看他手指長如竹管,正以驚人的指力和腕力操縱鐵扇進行攻擊,而指與扇相接處若有若無地閃著銀光……誘使雲良使出流光劍。

何為流光?隻見雲良劍上日光一閃,忽地一物有如彈丸凝聚光彩,久久駐留在劍鋒下一寸之位,劍整個煥發出無比的光彩,雲良動如驚鴻,亦如遊龍,煥發神采與劍融為一體,勢如騰空,幾度淩越,歐陽群不能追及,五式下來,歐陽群麵色蒼白,吐血於空……

雲良此時落地,收劍於鞘。

黃飛虔見歐陽群死死撐著不墜落於地,他捂著胸口下了台來,黃飛虔忙扶住他,即使隔著一層假麵皮,黃飛虔也看得出他很是憔悴。

這時場上場下爆發出驚人的氣浪,原來赫連遲帶頭鼓起掌來,黃飛虔抬頭見雲良向赫連遲抱拳示意,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還不走?”歐陽群聲音有些嘶啞。

黃飛虔扶著他從會場離開,向客棧走去。

歐陽群一邊咳一邊笑:“流光劍果然厲害……”

他又道:“我竟然連暗藏的銀針也沒來得及使出來就敗了……”

黃飛虔一看,原來最後他在指間夾藏銀針,預備於雲良虛弱時射出,現在銀針點點散落,歐陽群亦不反顧。

……

鴻福客棧,歐陽群運功療傷為時已久,終於,他走出來啟開了門扇,但麵色仍不大好。

他對黃飛虔道:“黃兄,歐陽家的人已經趕來接我了,預計星夜能到,明日,我們便要分道揚鑣了。”

黃飛虔點點頭:“明日我也啟程從靈州離開,山長水闊,以後後會有期了。”

歐陽群點點頭:“黃兄,其實明年起便是家父就任武林盟主,在益州舉行的武林大會,我必然會拔得頭籌,你有空可來看看,我亦會儘地主之誼。”

雖然一開始歐陽群有目的地接近黃飛虔,但這麼長時間白吃白住,還有從他口裡得到的情報,都讓黃飛虔覺得對此人有所虧欠,因此他客氣道:“我行程不定,但答應歐陽兄,若有空,必定前往一看,到時請多多關照了。”

就這樣,第二天一早黃飛虔走出房間到隔壁房間一看時,歐陽群已經不在了。

但床上留下了一包銀子,這麼通曉人意,不愧是歐陽少主。

他為人謹慎,受了傷不可能再獨行,所以大會完畢就來靈州接他的指示一定是早先安排好的。

把銀子拿上,黃飛虔回到自己房間看了看占據了他的床已達十天的人。

褐衣人呼吸微弱,但並未停止,在黃飛虔每日照顧之下,麵色絕不能說不好,和死人差得遠了,黃飛虔甚至有種他隨時醒來也不奇怪的感覺。

但是,他就是醒不來。

忍蓮之毒會讓中毒之人十日後爆體身亡,明明已經忍受了十天的痛苦,還是不得不死。

黃飛虔歎了口氣。

對於怎麼處置他的問題,黃飛虔有幾個考量。

第一,就這麼放在客棧。

第二,放到荒郊。

第三,放到棺材裡,埋進土裡。

首先第二個考量被排除了,因為這裡的荒郊,有鷹與狼,無意之中讓他被狼叼走又被鷹吃得一點也不剩的話,多少有點過意不去。

第三個也不現實,首先是這裡買個木棺要花去不少銀兩,其次這裡的人不大土葬,黃飛虔怕好事之人見他把木棺放進去,之後他們會把它挖出來重新利用,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考慮來考慮去第一個最可靠,可把這麼個死人扔在人家店裡好像有點不大厚道?

黃飛虔最終在城裡租了個房子,把褐衣人放到床上,想著,爆體而亡和逐漸腐爛都是不好的死相,但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安置好他之後,黃飛虔買了點急用乾糧,又買了一匹馬,借道原州向涇州行去。

第十五章

涇州,來福客棧。

夏夜,靠近客棧有一方池塘,今夜圓月朗照,照見池上一片片荷葉如舞衣,盛開的荷花沾紅帶粉,凝露閃光,附近的草叢中聽得見雜亂的蟲鳴。

來福客棧的客人都在熟睡,忽然一聲尖叫響徹高空,如同警笛般驚醒了夢中的諸人。

黃飛虔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眼睛一睜開就瞧見數個身影忙亂地從他窗前跑了過去,今夜朗月在窗,把那一個個身影映得分外清晰。

黃飛虔披上外衣,也立刻下了床向門外走去,倚著二樓的欄杆,恰好可以俯視前麵的那方池塘。

池塘周圍聚了不少人,黃飛虔視力過人,一眼就將整個池塘收在眼底。隻見池中漂著血色的衣裙,敞開呈圓扇形,在月光下閃著妖異而美豔的光,裙上垂著烏黑的如亂藻的長發……黃飛虔猛地感到奇怪,愣了一刻才反應過來那是個人。

這時有人駕著小船向池塘中心劃去,黃飛虔急忙下了樓,待他走至眾人當中時,聽見一個敲夜更的人捂著臉顫著聲音道:“我打著燈籠走過這裡,忽地看到了池中的紅裙,起先我還以為眼花了,細看才發現有個人浮在那裡,那太嚇人了!到底是誰,做出這樣的事!”

他之所以說出最後一句話是因為這時那個屍體已經被小船載回來了,駕船的人道:“確實已經死了,胸口被捅的一刀是致命傷,然後被扔在了池塘裡。”

駕船的人把屍體的上半身扶起來,換了個方向,人們一看,隻見這人臉上掛著一種半透明的東西。

見過歐陽群摘下麵具的黃飛虔立刻認出那是一張假麵,駕船的人麵有訝色,把那被撕開一半的假麵扣回去,隻見那是張蓄著短髯的正當壯年的男子的臉,然而撕開假麵,那是張約有三十來歲的女子的臉。

在場的人大多很驚恐,而那個駕船的人則保持著鎮定,並對趕下來的客棧老板道:“明天一早你便去報官。”

又對更夫說:“你也跟著去。”

他向眾人解釋道:“這是江湖紛爭,各位不必過於恐慌,正所謂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若是清白人,惡事不會上身的。現在我給各位講一下狀況,這是個扮成男子的女子,”說著他把紅裙一撕,隻見底下是市井男子普遍穿著的長衣。

他又道:“仇家盯上了她,也發現了她女扮男裝,殺死她之後為了揭穿她的真麵目,把麵具撕開了,同時又給她穿上了紅裙。”

在場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時人群中又響起一聲尖叫,黃飛虔抖了抖,順著那個喊出聲來的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在客棧的屋頂上,正坐著一個人,他頭仰著,臉被高天的月亮照得一陣慘白。

在場的人無不瑟縮。

那駕船的人二話不說,施展輕功飛上了屋頂,引得眾人一陣驚呼,黃飛虔看他抱住了屋頂那人,又飛回了人群中間,從胸口的重傷來看,死因和另一人一樣,但這個人身上的衣物沒有任何異樣。

有人質問道:“那這個也是仇殺嗎?”

駕船的人正為這第二場命案有些手足無措……

黃飛虔看了看他的臉,“啊”的一聲差點驚呼出聲,此人他在武林大會會場見過!

會場很擁擠,見過的人都能記住是很困難,但這個人幾次朝他這邊看來,引起過他的警惕,所以記得他的臉。

那駕船的人向黃飛虔看了一眼:“這位客人,你認得此人?”

黃飛虔道:“月前在靈州見過。”

那人若有所思,摸了摸死者的脈搏,道:“此人身負武功,確實可能參與月前在靈州舉行的武林大會。”

黃飛虔點了點頭。

他便下定論道:“這二人或許是夫婦,同樣死於仇殺……總而言之,接下來的是就交給官府去做了,在下先告辭了。”

他走後,旁觀的人陸陸續續地散去,黃飛虔看著小船上兩人的屍體,心中莫名有點不安。

他本來想在涇州城稍作停留,找個武館師傅教教練功基礎,但如今這股莫名的不安告訴他速速離開涇州才是上上之策。

前生執行任務養成的靈敏直覺值得信賴,黃飛虔回到房屋收拾起東西來,正當他把少數的幾件衣物結成個包袱時,屋內響起了一聲細小的磕碰聲。

有誰在這裡。

黃飛虔一躍而起,往那個方向逼去,黑漆漆的角落裡,漸漸能看到個蜷縮成一團的小人。

男孩八九歲的樣子,長得水靈漂亮,一看就是出自有教養的人家。

黃飛虔把他拎出來,小童手腳在空中胡亂搖擺,但竟然沒有發出一聲聲音,眼睛警惕地左看右看,一副惶惶之狀。

黃飛虔有預感,麻煩已經找上他了。

這時房間門窗緊閉,黃飛虔卻感到有目光在窗欞間搜索,正一間房一間房地探尋著什麼……

黃飛虔沒有點燈,壓低了聲音問道:“把你的來曆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不然我現在就把你從二樓扔到池塘裡。”

小童顫了顫,雙目濕潤,聲如蚊蠅:“我們是普通人家,沒有什麼來曆,但父親在外結了仇,所以生活總是顛沛流離,一旦有仇家找來就得躲到彆的地方去……”

“是嗎?你的父親?……”

小童看向黃飛虔,似乎想努力取得信任:“方才死去的叔叔其實是我的父親。”

……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黃飛虔一定仰天大笑三分鐘。

叫他不要撒謊,還偏偏撒了個彌天大謊。

黃飛虔目光冷了冷,手掐住了小童嫩嫩的脖子:“如果再敢說一句假話,現在就掐死你。”

小童的目光很是畏懼,一下想從黃飛虔手裡掙紮出來。

黃飛虔使出擒拿手,把小童牢牢地按住,道:“如果想讓我救你就實話實說。”

這句話果然有效,小童不掙紮了,反而有所懷疑地向黃飛虔求證:“你說真的?”

“真的。”黃飛虔道。

其實不真。

小童眼中燃起了憤怒的火光,道:“我們是蕭家鶴風唳的傳人,半月前突遭滅門,我是被雙親送入密室才得以逃生的,但那人不肯放過我,想從我口中探聽武籍下落,一路從曲陽追到了涇州。”

黃飛虔問:“你一個人逃了這麼遠?”

小童道:“我在曲陽遇到了一個叔叔,機緣巧合,他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但還願意保護我,因此我相信他,是他把我帶到了涇州,但今晚入夜他忽然推醒我,讓我從後窗逃走,我剛來到房外,就發覺有人進了屋內,我很害怕,一直在後窗外的走廊躲著,躲了不知多久,大家忽然都向樓下跑去了,我以為有人來抓我,這裡的窗戶沒扣嚴,所以我就翻了進來,躲了起來,之後你就回來了。”

看他口齒清晰,黃飛虔也終於明白了一切:“你知道追殺你的是什麼來頭嗎?”

小童搖搖頭。

“叫鶴風唳的,是很厲害的功夫嗎?”

小童目光有些警惕,不肯回答。

黃飛虔道:“我隻是借此來考慮你家觸的黴頭大不大而已,你最好回答。”

小童道:“父親說不是什麼奇功。”

說道父親他的目光又有點晶瑩。

八歲就失了雙親,開始了孤苦伶仃的一生,這麼想來,黃飛虔確實覺得他有些可憐。

第十六章

小童名叫蕭嵐,黃飛虔命他不要亂動,到市場上去買早餐。

之所以不在客棧吃飯是怕食量過大引人注意。

涇州的早市人煙熙攘,太陽正在大道的另一邊升起來,金紅的日光照了市上的人們一身。

黃飛虔買了兩個肉包,包子被太陽照得有點反光,他正愣了一下,隻見有一隻手偷偷摸摸地伸向旁邊的人的衣袋……

小偷!

黃飛虔正想著事不關己還是幫人一把,忽地察覺到擁擠的人群中有一個人散發著不平常的氣息。

那氣息可怕到黃飛虔僵硬著脖子都不敢回頭去看的地步。

小偷得手了,迅速向後退去,黃飛虔佯裝平常地離開了包子鋪,他的心始終吊著,即使他買完東西往客棧走,仍能感受到那股氣息緊隨身後……

這或許是跟蹤,但為什麼能察覺是跟蹤?

如果那人身上散發的不尋常氣息就是內力所致的話,自己豈不是不知不覺之中,學會了觀察內力?

那自己又是幾時學會的?黃飛虔回想,看到小偷的那一刻他緊張了一下,同時注意到了人群中有內力深厚之人,他腦中靈光一閃,又回想到昨日他見到了躲在暗處的蕭嵐,有不好的預感,同時察覺到窗欞間有人在四處探尋著什麼……

莫非,自己在緊張時能注意到周圍人的氣嗎?

……

再這麼慌慌張張下去,遲早會被身後的人看出問題來,黃飛虔努力放鬆,自我暗示了一會兒,他發現身後的氣息不知何時隱去了……

是走了,還是自己的觀察力又不靈了?……

總之,一路到了來福客棧,黃飛虔正站在通往二樓的階梯上,隻聽大堂內傳來了有些激烈的爭吵聲。

昨日那個駕船的人正和一個穿著捕快服的人吵架。

黃飛虔想起了昨天此人飛上了屋頂的樣子,以及他一摸死者的脈搏就知道對方是身負武功之人,黃飛虔想他也一定是個武者。

他佯裝平常的到了櫃台前,和掌櫃的談話,心想如果跟蹤的人還在,此時他也站在大堂裡就很可疑了,因此現在走上二樓的人很可能有嫌疑。

黃飛虔重新利用了一下自己的緊張,果然從駕船的人身上感受到輕微的氣,可以從氣的厚薄來判斷內力的深淺嗎?

這時那駕船的人大罵了一句:“喪儘天良的殺手!竟然坑害攜手走江湖的無辜夫婦。”

那捕快有些怒地用劍敲了下桌子,站起來低聲和他說了些什麼。

在捕快絮絮的言語中,客棧的大堂有一瞬似乎靜止了,透入了一陣邪風,黃飛虔回過神來,隻見青天白日之下,客棧大門忽地從外關閉,把最後一絲日光也鎖在了門外。

從二樓傳來一陣顛狂的大笑,隻見有人一掌拍爛二樓的欄杆,從上一躍而下,飛到了大堂的一年桌子上,又一踩桌子,疾如羽箭,捏住了那駕船的人的脖子,帶著他向空中升去,黃飛虔看到那人的脖子呈現出扭曲的弧度,多半已經沒救了……

那人升到大堂頂上,將他從空中一擲,駕船的人倒在地上,砸出了一灘血,已經一動不動了。

客棧裡的客人誰也沒動一下,好像過於震驚以至於行動失去了控製。

從那穿著黑鬥篷的人那裡忽然穿出了小孩的啼哭聲,聽那哭聲,黃飛虔漸漸地雙目大睜,那人把鬥篷一拋,露出了被禁錮在身旁的蕭嵐來。

蕭嵐的哭聲似乎驚醒了眾人,客人們向門口蜂擁而去,但無論如何也打不開大門,掌櫃的慌了神,已經哭著坐到了地上……

定定地站著的,隻有捕快和黃飛虔兩個人而已。

捕快往前走了一步:“這位壯士,請問你為何做出如此殘害他人之事?”

那人聽了捕快的話又笑了一陣,笑完道:“我為了滅口殺了他,現在我想找的東西已經握在掌心了,之所以把你們關起來,是為了滅口。”

想找的東西大概指的是蕭嵐,黃飛虔覺得自己失算了。

那人忽地用掌風卷起堂中的桌椅,向門口拋去,所有站在門口的人被硬木撞擊,一瞬都停下了驚慌的動作,在木頭的縫隙中姿勢東倒西歪,不知是生是死。

捕快雙目欲裂:“這麼說昨夜的命案也是你犯下的?”

那人並不否認:“是的。”

“那二人究竟有何罪行?”

“罪行?”那人喃喃自語了一聲,道:“在你們眼裡倒未必是罪,但在我眼裡是犯下大罪之人,所以我結果了他們,哦,包括這個人……”

他指了指那個駕船的人。

“所以說他們究竟做下了什麼?”

蕭嵐何時已經不哭了,腫著眼睛向黃飛虔看來,黃飛虔向他抬了抬手中的肉包子。

那人道:“世人總是欺人無數,我仇凱之所以被稱為殺人狂魔,是因為我立誓要殺遍天下欺人之人。”

捕快想到了什麼似的接道:“那個女扮男裝的人,你殺了她給她穿上紅裙就是為了這個?”

仇凱點點頭,露出了陰毒的笑容:“至於那個屋頂上的人,他就是那麼監視彆人的,至於監視的是誰,想必你還不知道吧。”

說著他竟瞅了黃飛虔一眼。

黃飛虔心裡一緊,莫非那人是從靈州開始跟蹤自己來到涇州的嗎。

“這個人就簡單了,”仇凱冷笑數聲:“他明明什麼都不知道,還敢口出狂言,真該碎屍萬段!”

捕快道:“這事和這個小童有何乾係,你要劫持他?”

仇凱有點不耐:“都是死人了,知道這麼清楚乾什……”

語聲未落,蕭嵐忽地就地打滾,待他走入黃飛虔警戒範圍內,黃飛虔兩手聯拳,向仇凱所站的牆壁轟去……

北麵牆壁在轟擊之下,呈現全裂狀態,外邊的日光透了進來,捕快立刻跑到了黃飛虔近處,而仇凱雖然擋住了襲擊,衣服上出現了大大小小的破洞。

他這麼形容淒慘估計是第一次,怒發衝冠:“竟敢算計我?!”

麵對仇凱排山倒海般的掌風,黃飛虔立在三人之前,出掌施放功力抵禦,隻見掌風如同遇到屏障一般,向上方滑去,漸漸將南麵上部的牆壁打爛。

客棧的屋頂因此開始塌裂,塌裂從黃飛虔他們所在的方向開始,黃飛虔撈起蕭嵐,捕快扶起掌櫃,四人向後一躍,離開了逐漸崩塌的客棧。

黃飛虔想起了客棧西麵的池子,因此他對捕快說:“事不宜遲,你們往東邊逃去,我引他到西麵去。”

捕快點點頭,從黃飛虔手裡接過蕭嵐,向東逃去,蕭嵐轉頭看了看黃飛虔,黃飛虔下意識地舉起手向他搖了搖……

其實是再見的意思,但蕭嵐好像誤會了什麼,眼睛裡忽地流出了豆大的淚珠……

黃飛虔不禁無奈,回過頭來,仇凱已經從廢墟裡爬了出來,看了看東去的三人,把目光定在了黃飛虔身上:“我定要讓你不得好死。”

黃飛虔苦笑:“你要蕭家的鶴風嚦有何用處?……”

仇凱愣了一下,複又笑道:“看你離死不遠,告訴你也無妨,單單鶴風嚦自然不算什麼,但有步虛經為支撐,鶴風嚦將成為超越囚龍掌和移魂爪的掌爪合一的武林秘技。”

“這麼說你得到了步虛經?”

那個囚龍掌倒是知道,移魂爪什麼的聽起來很是邪氣。

仇凱道:“等我練成了鶴風嚦,將成為武林第一,什麼四大家族,什麼十大門派……哈哈哈哈……”

他說完又狂笑起來。

黃飛虔現學現賣:“還有流光劍呢,鶴風嚦能敵劍聖莫滄波的流光劍法?……”

仇凱臉笑得已經扭曲:“流光劍?……劍聖已經不管江湖事多少年了?犯不得為了一個我重出江湖……就算他要攔我,我仇凱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天下間何人又能攔我?”

黃飛虔心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走火入魔?

連北樓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但絕對沒有這麼癲狂。

“好了,不要磨磨蹭蹭,殺了你我還要去把那個蕭家鶴風嚦的傳人追回來……”

黃飛虔對打敗他真的沒把握,因此在可能要悲劇之前,他決定說個痛快:“對於你先前所說的殺儘欺人之人,我並不讚同。”

隨著憤怒的積累,仇凱的雙目變作血紅。

黃飛虔繼續道:“你殺那個女子,隻因為她收留了蕭嵐,擋了你的路而已,你殺跟蹤我的那個人,隻因為他在那天晚上目睹了你的所作所為而已,至於你殺了那個駕船之人,隻因為他說‘喪儘天良’,你惱羞成怒了而已……”

仇凱麵色黑沉如鐵。

黃飛虔不要命地繼續道:“說到底,你為了私欲殺人為快,為了安慰自己,還編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要你這等人成了武林第一,天下就沒救了……隻可惜你做儘惡事,閻王老子也未必留你!”

說畢黃飛虔不敢回看,駕輕功向池塘飛去……

第十七章

黃飛虔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氣拳能不能敵過仇凱的掌風,但是戰鬥的話,還有一拚的價值。

在他的印象裡,先前的女子和男子都是被鈍器所傷的,另一人則是被掐死,沒準仇凱比自己想象中還不擅於近身攻擊。

如果那樣的話,身為同類型的人,多少能抵擋他才對。

但事實不像他所想的那麼樂觀。

從被書來了看穿的那一刻起,就不存在什麼勝算。

“我早就發現了,你身懷絕世內功,但卻是個連武學基礎都不通的新手,這樣的你,如果能打倒我,那便來試試……”

黃飛虔心道對方不過是嘴硬而已,他一拳過去,仇凱在空中靈巧地轉了個身,回身來劈出一掌,隻見雲騰霧化,掌風中龍形隱現,張牙舞爪,向他衝來……

黃飛虔張出防壁,龍卻昂頭怒視,一擺尾打破了防壁,長鬣上似乎燃起了焰火般,一晃,化作無數個火球向黃飛虔飛來。

……

躲無可躲,最後好歹用內功護住了心脈,中了這一擊的黃飛虔吐了數口血,從空中掉下去,跌進了池塘裡。

仇凱哈哈大笑:“真是有趣,真是有趣,竟然沒有摔死……”

黃飛虔從池塘裡爬起來,仇凱逼到近旁,迫他重新飛到空中,然後他在空中又施一技,黃飛虔擋不住,又從空中摔下來,落進水裡……

仇凱取笑著,以此為樂。

黃飛虔又一次爬起來,這麼遜,還不如死了算了,他想。

但不知為何心裡有個不肯消失的想法,憑自己的內力,等對方的大招放不出來的時候,還有可能反敗為勝。

仇凱詭笑著,好像能猜得出他想些什麼。

內力首先耗竭的竟然是黃飛虔自己。

隨著仇凱掌風威勢漸大,黃飛虔卻越來越不能撐開像客棧裡那時那樣的防壁,至於攻擊,不知何時他已經放棄攻擊了……

身體太過沉重,以至於不清楚受了多重的傷。

仇凱想慢慢折磨他到死……從不甘到麻木,黃飛虔不知中間經過了多久。

……喘氣、搖擺、不適,疼痛的同時麻痹,動作的同時怠倦……忽的,雙眼看不到眼前的東西,反應過來時,黃飛虔發現自己又一次跌到了池子裡……

這樣下去會死的,黃飛虔手在池中拍打,不知道自己移動了還是沒移動,手卻觸到了岸上的沙土,他從池裡爬出來,仰麵朝天,眼前隻看得見模糊了色彩的天,霧蒙蒙的,像被什麼罩住了一樣……

這麼下去要死了……

有一個人頭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好像是仇凱走到了他的麵前。

黃飛虔往旁邊掙了掙,但被對方按住,他再也沒有動作的力氣了。

……這麼下去會死。

他直挺挺地躺著,蓋上了眼睛,為了不去看仇凱,隻從指縫裡看那模糊的天……

為什麼會到現在這個地步,說實話他無法解釋……按理說他的運氣應該更好的才對。

人生不是拚運氣的話,那到目前為止的都是什麼,人生若是拚運氣的話,為何他到最後不能險勝?……

黃飛虔在死之前還要繞暈自己,他感到很無奈。

不過,這本來就是多得來的命,目前為止,他有這麼珍惜這條命嗎?黃飛虔自問著……

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一個黑影出現在了視野裡,他舉著一把劍,正向黃飛虔看來,黃飛虔被那堅定不移的目光看得畏懼了……

我就要死了嗎?

他的瞳孔又收縮了一下,漸漸地閉上了。

……

身體的狀態就像沉海那時候,忽然浪花拍到了他的臉上,黃飛虔用手摸了摸,手忽然被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他忽然躺在了一個人的懷裡。

黃飛虔有點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他微微動了動左手,手下是很溫熱的觸感,那是趨向於人類體溫的溫熱的觸感。

他好像終於明白過來他被人救了,長久的使人疲累的戰鬥結束了。

黃飛虔睜開了眼。

正午的太陽隱在那人的黑發後麵,他的臉上是深深的陰影,而自己的臉則像發著光。

黃飛虔看了看手,血,往四周看看,仇凱背後中了一劍,倒在地上。

他回看救了他的那個人,身上一襲整潔的褐衣——如果不是他穿著那顏色的衣服的話,黃飛虔不會那麼快認出他是誰。

那張沒有什麼特色的臉,今次看起來卻比上回生動些,黃飛虔似乎從中讀出了喜悅的成分。

善有善報嗎?但照顧一個本以為是死人的人,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回饋。

黃飛虔在地上呆坐了約有三分鐘,褐衣人竟然什麼也沒說等著,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黃飛虔拍了拍臉道:“戰鬥什麼的,果然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搞定啊。”

他借褐衣人的手站起來,隨後放開了他的手:“我還以為我死了呢。”

“你……”

“啊,吐了幾口血,不過不是什麼大事,重要的……”

他的話忽然被打斷了,褐衣人從手上遞過來一個東西給他,黃飛虔一看——步虛經。

應該是從仇凱身上搜羅的。

黃飛虔轉頭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他。

那人躲避了他的目光,臉色浮起赭紅之色:“我想把這個交給你。”

什麼?黃飛虔愣了愣。

“我感覺,你練了這個,進境超然,不會再陷入像今日這樣的險境。”

如果不是褐衣人的麵色太過認真,不像在耍他的話,黃飛虔不會往彆處想。

他就不會發現,對方其實是在安慰他。

是啊,如果不輸,就不會倒下,如果不倒下,就沒有難看的掙紮,就不用反顧空無一物的過往。

黃飛虔挺了挺背,問道:“這位少俠,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淩枚。”他說。

黃飛虔道:“在下黃飛虔,多謝淩少俠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