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二姐、三姐你們回來了。大姑和老姑又跑到咱家來了。”林回是林向陽最小的兒子。在林回三歲那年原配妻子上山遇到山洪沒了以後,日日夜夜期盼原配妻子能回來,給小兒子上戶口就取了個“回”字。
後來熬了兩年,他一個人實在拉扯不了五個孩子,跟另外一位帶著女兒的婦女張鳳英組成了二婚家庭。
結婚七八年,張鳳英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六個孩子,等著家裡漸漸地好轉起來,沒想到她的親生閨女得了病。
張鳳英的閨女叫張安安,今年也才十五歲。比花芽小了快五歲。
此刻張鳳英站在屋裡,麵對著兩位姑姐咄咄逼人的態度顯得唯唯諾諾。兩位姑姐知道她拿不定主意,在屋子裡等著林向陽跑山回來,這一等就是一整天。
“什麼時候來的?”花芽輕聲問,隨手把籮筐遞給小弟。
林回看到籮筐裡滿滿的榆黃蘑,心情好了些:“清早你們剛走,她們就來了。還教唆著讓嬸子給她們炒油汪汪的雞蛋吃,嬸子的雞蛋都顧著小妹,沒給她們炒。”
他們不叫張鳳英“娘”而是一口一個“嬸子”。
“你先把這些藏起來,彆讓“鬼子們”看到。”林娟衝屋裡努努嘴,林回見了抱著籮筐就往柴房跑去。他們的大姑、老姑喜歡占小便宜,遇到他們跑山回來,不管籮筐裡的東西是不是留著賣,都要裝上大大一袋回去。
花芽垂下頭,知道她們過來的目的是什麼。
屋裡的大姑和老姑聽到驢車回來的聲響,她倆來到院子裡看到包著紗巾的花芽。大姑林春蓮虛偽地笑著說:“又去跑山啦?今天收獲怎麼樣?”
花芽沒叫人:“不怎麼樣。”
林春蓮埋怨地看眼張鳳英,遠處林向陽還在拴毛驢,林春蓮陰陽怪氣地說:“孩子也教不好,你這個後娘當的太優秀咯。”
張鳳英每天光是照顧張安安和洗衣做飯就消耗了全部精力,有空的時候還幫彆人做衣服,掙點醫藥費。做好一件衣服也才能賺一元錢。她聽到埋怨的話,也隻是抿抿唇不搭腔。
“一個兩個都是鋸嘴的葫蘆。”林春蓮罵完,示意端著水杯的妹子給林向陽送水喝。
林向陽地地道道的跑山人打扮,身材消瘦卻精乾,眼神極好。他把妹子的水杯往邊上一推,走進堂屋裡。
雖然林春蓮和林夏荷一起過來,說話的主要是林春蓮,林夏荷在她麵前就是個跟班。
“彆人家的姑娘十六七婚事都定下來了,大哥啊,我這也是為了花芽好。她今年都二十了,還不找人家就不怕彆人在背後笑話你啊。要我說你就是不應該讓女娃上學,上學又怎麼樣?學來學去把心氣學高了,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爹娘都不放在眼裡。你家這個條件還要養著她幾年?婚姻的事你做主的成了,管她想什麼。”
花芽在門外的椅子上坐著,與林娟一起摘榆黃蘑。堂屋裡的對話清清楚楚傳到她的耳朵裡,她嘲諷地勾了勾唇角。
柴屋裡林回小聲地喊了一聲,花芽走過去看到籮筐裡有一隻奄奄一息的山雞。林向陽捉到以後來不及收拾,直接帶了下來。
“晚上蘑菇燉山雞。”花芽隻有麵對弟弟妹妹話才會多了點。
林回好久沒吃到肉,喜滋滋地把山雞塞到籮筐裡,用塑料布蓋上:“她們應該翻不著,我去院子裡拔幾根大蔥。雞湯裡泡著大蔥也好吃。”
“行。”花芽跟他說完話,回到堂屋門口坐下繼續摘榆黃蘑。
林娟一臉嫌棄把蘑菇使勁扔到盆裡,跟花芽說:“你快進去吧,她們拿了二十塊錢,非要咱爹收下。”
“你還等她自己考慮個什麼?咱們像她這個年紀不都是聽爹娘的話結的婚。”
林春蓮拿過水杯喝上一口水,見大哥沒吭聲,她擠著笑說:“要我說老錢家的孩子多好啊,雖然現在沒工作,可家裡在縣裡有關係,說好了等他結婚就安排工作。我聽我閨女說,他倆前兩年當同學走的近,情投意合,咱們做父母的看在眼裡,也不能棒打鴛鴦啊。喏,這二十塊錢是他們家給的聘禮,你收下這個錢,花芽的婚事就算定下來了啊。”
大姑捏準大哥家沒錢,實際上,錢家給了五十元錢當聘禮,叫她貪了三十元。要她說,她大哥跑山一天賺不到八角錢,二十元錢足夠買下鋸嘴的葫蘆了。
“我不嫁。”
花芽走進堂屋,把拍在桌麵上的兩張大團塞回林春蓮手裡。
林春蓮想不到花芽居然敢進屋,一時怔住。
要說這丫頭麵皮兒長得頂頂好,村裡出了名的漂亮。如雪白的肌膚、讓人沉醉的眼眸,笑起來甜的人心尖發癢。
哪裡像是跑山人的閨女,身上一點土氣都沒有,比她在縣城裡見過的人更加好看。不知道的還得以為是金枝玉葉的城裡大小姐呢。
怪不得姓錢家的兒子被迷得五迷三道,這麼粉雕玉琢出來的可人兒,走到哪裡都紮眼。不趁著剛滿二十趕緊定下來,以後還不知道被誰娶走了。
林春蓮比較著自己家的閨女,心裡酸溜溜地。緊緊捏著兩張大團結,垮著臉跟花芽端起長輩的架子:“死丫頭,大人說親事有你插嘴的地方麼,你親娘死的早也由不得你這樣胡鬨。”
這話說的誅心,無疑是將多年的傷疤再一次揭開。在村裡沒娘的孩子就是一根小草,沒人疼沒人愛。風吹日曬、日曬雨淋,這年頭能長大都是奇跡。
人們罵的最多的話就是有娘生沒娘養。
一直在考慮婚事的林向陽皺了皺眉頭,認為林春蓮說的過了。他打算讓花芽出去,自己教訓林春蓮幾句。
見林春蓮一心想把她推入火坑,花芽是個悶葫蘆,不開口則已,一開口驢脾氣顯露無疑:“我奶也沒這樣教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