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從魏棄之那聽來的,他沒說起過她。是韓嘯雲,他覺得她可惜。不過,我真覺得就是場麵話,跟他們說起十二歲就當上使臣的甘羅,最後卻無名而終真是可惜一樣——可惜的是大放異彩的孩子沒有長成大放異彩的成人,有更多值得說道的事跡。是真可惜他們本人嗎?其實沒有。
……至於魏棄之,他從來不會可惜彆人,他隻可惜他自己。
可是桃林公主現在問我,我該怎麼回答啊……肯定不能照著實情說……可說是也明顯很假啊……他們真煩人……
“罷了,”在我回答前,長公主又說,“本宮聽陛下說,魏棄之根本沒把自己的事告訴過您,想必您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抬起頭來直視她,“他不在乎你們怎麼著。”
這話說完,看她反應,我就知道是自己太沉不住氣,這麼簡單的激將法也上當。
好吧,反正是些沒所謂的話,說再多也無妨。
桃林公主卻像是開懷了,悠悠拾起筆,在空白的雪地上點出一個墨點,接著筆鋒一轉,成了一束發髻。
“魏子稷本來該是仲瑜哥哥的人。”桃林公主說。
“戾太子,端王,成國公,池陽侯,甚至您——誰一開始沒覺得他本來該是你們的人?”
“你——”她那女下屬正要罵我,卻被她悠悠的聲音蓋住:“我說的是,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魏棄之從軍之前。我愣了。
她畫出了一個人的輪廓。沒有畫臉。
“他為什麼參軍?”桃林公主問我。
為了建功立業,為了出人頭地。答案有很多,我一個也說不出來。
我沒問過他,他也沒說過。
“他為什麼字子稷,你知道嗎?”她又問。
……他們都是長輩取字,查個和名字有聯係的典故……他沒說過……
“先周的始祖,一生下來就被母親拋棄過三次,取名叫‘棄’;他長大後成了一位聖人,被尊為王稱為‘稷’——如果不是太子做主,他們魏家哪裡樂意給一個不入他們眼的胡妓的孩子用這樣的典故取字?”
他沒說過。
不,那是過去的事了。過去的我該為此不痛快,現在的我已經……
“將軍知道嗎,中京都裡沒有秘密——”桃林公主故意做出少女似的天真嬌憨的語氣,“宣義伯家那個胡妓生的小哥哥,出身卑微,總遭欺負,卻得仲瑜哥哥青眼,受仲瑜哥哥幫助,故而——他不去喜歡濫惹歡情的承宗哥哥,偏來喜歡冰清玉潔的仲瑜哥哥——這可是我們私下傳了好久的風流韻事。”
“而仲瑜哥哥,真壞,明明看出來了,也不疏遠他,隻說,他作為太子、儲君,願意給子稷哥哥一展才華的天地。他請他來做東宮的屬官。”
我以前,什麼事都告訴過他。
可他從不告訴我。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也從不告訴我。
“子稷哥哥答應了,一心要把一切獻給他戀慕的人,可惜,安排他的上任前——仲瑜哥哥出事了。”
她在紙上點出一對黑瞳。枯枝和冬雪裡的女人從畫裡望向我。
“仲瑜哥哥一直偷偷愛著一個女人,瞞著所有人,不巧,那年沒瞞住,”她說,“子稷哥哥覺得受騙,受傷,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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