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的最後一關殿試也在這明媚的日子開始了。
和此前的緊張不同,江旭走在這長長的宮道之上,竟然有些如釋重負,好像一切責任在這一刻全部卸下。
這狹長的宮道不知道困住了多少人,江旭停留了一瞬,跟著人群往裡走。
此後的一起恍若霧裡看花,侍從們引著他們行禮,占位,然後在自己的案幾旁坐下,分發試卷。
說來好笑,眾人總說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他們一番折騰頭都不敢抬,連那高台上是否有人都瞧不見,更彆提得見天顏了。
眾舉子滿懷希望,覺得自己的仕途剛剛開始,但對許多人來說,仕途在這時就已經到頭,此生他們再無機會進入這金鑾殿。
胡思亂想之際,卷已發到,所有學子奮筆疾書,此生就看最後這一張卷。
江旭也不例外。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的感覺到有一雙腳停留在他身邊,明黃的衣角翻飛,讓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江旭努力讓自己的目光定在自己的卷子上,裝作思考,不送聲色地稍稍停筆,慢慢地在草稿上將這句剩下的幾字補完。
即使再想要在這停留,趙稷也不得不離開,若是長久停留在某個學子旁邊,於他而言,並非好事。
即使心中再是不願,他也隻能往前繼續走著,看過江旭之後,到底是沒了興致,匆匆從幾位學子身邊略過就作罷,自顧自回了寢殿。隻是心中總是惦念,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兀自在殿內轉著。
他想了又想,還是決定今日就與江旭分說清楚,若是他日江旭自己知曉,局麵就不會是今日這般了。他終是下了決定,喊來福樂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
那邊殿內,江旭將自己所思所想一泄而出,再看自己文章對自己而言,已無更改必要,他定定神,將文章細致地謄抄在卷子上。今日這殿試就算是完了,他示意自己結束,立刻有一個小黃門小跑過來,帶著他朝殿外走去。
他匆匆而來,又這樣匆匆離去,這個皇宮於他而言不過是人生過客,他終究還是要回到自己生長的荊州去。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走的路好像與來時不同,他不動聲色地詢問,“請問這位公公,出宮是往這個方向的嗎?初次進宮,這裡的路我一點都不識得。”
那小黃門也不避諱,直言道:“稟江公子,有貴人想要與江公子見一麵,令小人悄悄地帶公子前往,還望公子見諒。”
事到如今,他的路越走越偏,江旭就是想要回到原來的路上也不可能了,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走。他一邊走一邊想,自己曾經是否和宮中之人有過往來,隻是再怎麼想也不過是一片空白。
大約走了半刻鐘,那小黃門停下了腳步,麵前是一座涼亭,藏在樹木茂盛的花園之後,外邊樹影幢幢,倒是顯得即為隱秘,旁邊還有一口不大的荷花池,裡麵早已荷葉婷婷。隻是看著這不知深淺的池子,江旭心中湧上的皆是池底枯骨之類的猜測,倒是把自己驚了一刹。
亭中隱隱約約像是有一人在等待著他,把他帶到此處,那小黃門就消失地無影無蹤,世界之上,仿佛隻剩下他與亭中那位。慶幸的是,陛下尚未選妃,即使他在這深宮之中行走,也不會犯下穢亂宮闈的罪名,這到是讓他稍微送了口氣。
那人轉過身來,熟悉的眉眼,竟是——顧兄!
江旭陡然一驚,過往的回憶卻又立刻翻了上來,是了,顧兄身邊跟著的那個侍從,雖然臉上有著胡子,皮膚卻是過於白皙了,想來應該是在臉上使了些手段。也難怪顧兄能夠輕而易舉地把他安排到內衛的那個巷子。不,可能順序反了,是把內衛安排到他身邊。
人越走越近,江旭順勢拜下,行了一個大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旭之,你這又是何苦呢?”趙稷苦笑,一時不知如何麵對江旭,他極力隱藏自己的身份,就是為了不麵對今天這樣的局麵。
可偏偏,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出現了。
“陛下,江旭隻是一介普通學子。”江旭執意不肯起,結結實實行完三跪九叩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