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把那小孩從身邊推開，像風一樣衝了出去。男孩並沒有放過他，他跟在他後麵追著他跑。

“先生，買份報紙吧！”他向他大聲喊著。他沒有回頭，卻跑得更快了。男孩一隻手拿著報紙向他搖晃著，一邊飛快的追著他跑。

他此刻像發了瘋的老鼠一樣，恨不得眼前立刻出現個地縫，好鑽進去躲起來。他風馳電掣跑過一條街，那男孩也追著跑了過去。可是就在那一瞬間，一輛馬車飛奔過來，把他撞飛了。

“撞到人了！喂——！”人群中有人高呼，就在大家都把精力集中在那邊時，他覺得自己終於擺脫了那個報童，他埋頭向家的方向狂奔。

死去的報童很快被弄走，他臨終前手上拿著的那張報紙，此刻飄落在街道的一角，被人踩來踩去。銀發的女孩走過去，把它撿起來。那上麵頭版頭條新聞正報道著一個報童被馬車撞死的消息。她斜睨了一下事故現場，滿意地收回臉上的表情，朝著相反的方向離去了。

所有事情好像就這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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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那些報童大概是因為被同伴的死驚嚇過度，這些天很少出來轉悠，即使要賣報也不會像以前一樣追著人們叫賣。他坐在餐桌前，品著早茶，心情格外的放鬆。他覺得自己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但是從那天之後，他每天晚上都會夢見在大雪紛飛的夜裡，他一個人在昏暗的街道上走著，漫無目的，似乎總也走不出那片漆黑、壓抑的環境。然而無論他走向什麼地方，都會遇見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報童追著他喊他買報。他無論怎麼走也逃不脫報童的身影和他那一如既往的聲音：

“先生，買份報紙吧！”

他最終不能再忍受這樣的噩夢了。他認為那個報童的死也與他多少有一點關係。於是他決定去教堂懺悔，他不能這樣一直被那個報童的幽靈纏著不能脫身，否則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瘋掉。

當他恍恍惚惚走在大街上時，迎麵朝他走來一個女孩，那女孩不是彆人，正是那個神秘的銀發少女。她一臉無奈地看著他，抬手把一張報紙舉到他麵前給他看。然後用一種怪異的語調對他說：

“先生，您太冷漠了，多少也該關心一下他的命運吧？”她把報紙塞到他手裡，然後就消失在人群中。

他拿起報紙，很不情願的瞅了一眼標題，那裡白底黑字印著一句：“為掙兩個銅板，報童命喪車輪！”他精神一緊，迅速合上報紙，瑟瑟縮縮望著四周。那一瞬間，仿佛響應他眼神的號召一般，無論他瞟向哪個角落，那裡都會立刻跳出來一個饑餓瘦弱的報童。而他們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中不約而同流露出一種近乎貪婪的光彩。好像下一刻就會衝到他身邊，用沙啞稚嫩的聲音嘶吼著：

“買份報紙吧，先生！”

他恍惚間發現自己成了眾矢之的。孩子們一張張渴望的小臉像夢魘一般晃動著——在他的眼前，在他的腦海中，這些小臉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好像要將他整個腦袋擠爆。他張開嘴，嘴唇哆嗦著試圖深呼吸，朦朧間耳邊似乎飄過了那個女孩的聲音。

“……倒不如花兩個銅板買份報紙……”

買報紙？買報紙嗎？他神智有些錯亂。……花兩個銅板……買報紙……他從口袋中摸出幾個銅板，抓在手裡，眼神開始在街上四處遊移。……買報紙，買報紙……他心裡此刻隻有這樣一個念頭。

忽然，他看見街對麵，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報童手中拿著一份報紙向他搖晃，他用熟悉的聲音朝他喊著：

“先生，買份報紙吧！”

他睜大了眼睛，舉著手中的銅板朝著街對麵衝了過去，一邊喊著：“……買報紙！買報紙……”

這時不知從何處飛馳而來一輛馬車，把他撞到在地。他手中的銅板散落了一地。叮叮當當的聲音刺激著他微弱的神經，仿佛他的生命正被那一下一下四散遠去的金屬聲牽引著離開自己的軀體，飛向那暗淡的遠方……他嘴裡吐著血沫，卻仍然用微弱的氣息艱難地重複著那句話。

“……買報紙，買……”

銀發女孩走到他身邊，輕輕撿起剛才她塞到他手中的那份報紙。順便小聲嘀咕了些什麼。然後她在人群聚集過來之前，拿著報紙離開了那塊是非之地。

在最後一枚銅幣停止滾動前，他仿佛聽見銀發少女在說：“……已經太遲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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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ing寫完這篇雜記時，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她的書桌上還放著那張被人踩了好幾個腳印的《今日新聞》。昏黃的光線中，隱約可以看見上麵頭版頭條的大標題——

“為買一份報紙，貴族命喪車輪”。

她合上筆記本，又一個靈魂在頁與頁之間，安息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