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卡著點抵達了鬱嘉公主府。
薑芙到時,女席幾乎坐滿了,她與何清棠便挑了兩席末位入座。
酉時一刻,高處傳來一聲唱頌:“鬱嘉公主到。”
席間霎時間安靜下來。
薑芙抬起頭,隔著長長的席位,終在前方高處見到了那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子。
鬱嘉公主黎兮若,父親為當世最有權威的男人嘉寧帝,母親為崔貴妃,上有兄長靖王,下有幼妹鬱禾公主,三人俱是一母同胞所出。
黎兮若雖僅有十六歲,卻生了張尖削成熟的美人臉,峨眉斂黛,妙目流波,肌光勝雪,嬌腮麗若朝霞,著了一身輕銀百蝶穿花雲緞裙,清流雅意間仍有雍容貴氣流露。
她入席後,端起案前的一盞梅酒,朝席下眾人道:“兮若來晚了,自罰一杯向諸位賠罪。”
席間眾人自是不敢承了這道歉,連連稱著不打緊,並端起案上的酒盞一同飲下。
待清酒入喉,鬱嘉公主放下酒盞解釋道:“六皇兄與二皇兄本應與本宮一道來的,但今日朝事眾多,父皇便留了兩人議事,若無意外,他們酉時四刻也該到了。”
她口中的六兄便是靖王黎今安,而二兄,則是孫昭儀所出的恭王——黎長策。
言明情況後,鬱嘉公主忽又看向席間詢問道:“哪位是忠渝侯家的二小姐?”
薑芙聽她點了自己,起身恭敬道:“回殿下,民女便是。”
鬱嘉公主點點頭,忽地朝她笑了:“你便是唐老夫人時常念起的阿珺麼?這麼一瞧,還真是個美人胚子。”
薑芙點頭:“謝殿下謬讚。說起祖母,民女有十五載未能在她跟前儘孝,徒惹老人家掛心,是民女的不是。”
鬱嘉公主聽言卻不讚同地搖了搖頭,“你出世便流落於維揚,飽經風霜十五年後終得團聚,這本是幸事。要說錯也是侯夫人的錯,你實是無需自責。”
嗯…薑芙很想說,她那十五年在薑家過的還挺快活的,並沒有“流落”和“飽經風霜”一說。
她正想含糊過去,鬱嘉公主卻對她招呼道:“坐那麼遠做什麼,正巧本宮右首的席位還空著,你便坐過來吧,”說完還往她旁邊瞧了一眼:“清棠你也一起。”
薑芙聞言有些詫異:這兩人竟還認識?
鬱嘉話音剛落,一旁的太監卻提醒道:“殿下,此席往年坐的是尚書令家的兩位姑娘,此刻若是被忠渝侯府的姑娘占了,怕是…”
“鐘令妤與鐘令姝?”鬱嘉挑眉,問太監:“她們二人呢?”
太監有些尷尬,支吾半晌回道:“鐘大姑娘半刻鐘前差人過來傳話,說馬車的輪軲壞了,修好後預計還要一刻鐘才能到。”
鬱嘉聞言便不說話了,薑芙能從她的眉目間見到隱隱的怒氣。
沉默良久後,鬱嘉開口道:“傳話的人都到半刻鐘了,她卻仍在路上磨蹭。尚書府離公主府也不過短短兩刻的路程,若是棄車步行,一早就到了。即使她們二人真是身嬌體弱到不良於行,也應在明知今日有宴要赴的情況下提早出府。”
她這話一出,席間瞬時靜默了下來,眾人低垂了眉眼皆不敢搭話。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薑芙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鬱嘉再次發了話:“遲了便是遲了,萬沒有讓整屋子的人一同等她們的道理。阿芙、清棠,你們二人過來吧。”
鬱嘉公主再度發話後,薑芙便不好拒絕了,攜著何清棠一同坐到了她的右側下首。
其實公主方才的態度她多少能明白一些。
如今的朝堂暗暗分為了太子與靖王兩派,尚書令鐘謐屬於太子一黨,而鬱嘉公主則是靖王的胞妹,立場自是不同。
馬車的輪軲是否為鐘令妤故意弄壞的她尚且不能確認,但她們二人敢在此敏感時期遲到,便是實實在在地打了鬱嘉公主的臉麵,也難怪公主方才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卻又礙於身份將怒氣強壓了下來,隻說了那番陰陽怪氣的話來解恨。
讓薑芙與何清棠今日坐了這鐘家兩姐妹的位置,亦是公主有意提攜忠渝侯府的信號。
無意間被卷入黨爭的薑芙本該如坐針氈,但思及被她取代的人是鐘令妤,她瞬間平靜了下來,心裡甚至還有一絲隱秘的雀躍。
酉時三刻,鐘令妤與鐘令姝姍姍來遲。兩人向公主與眾人告完罪,正準備落座時,卻發現原先的席位早已被人占了。
“薑…薑芙,你怎會在此?”鐘令妤見著她,驚得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薑芙酌了口梅酒,吐出一口清氣,朝她微笑:“令妤,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