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情感上不太願意,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和兄長敘情的時候,應當趁兄長為自己爭取的時間快些離開,去尋仙門說明情況,請神通廣大的修仙者們來幫她除去奪舍兄長的怪物。
兄長能重新爭回身體,肯定就還能救回來。
然而她的神魂實在疼得厲害,繩子捆得又太緊,短時間內恢複的力氣不夠她強行掙脫開。
就這麼被綁著,連站起身都做不到,更彆說逃跑了。
葉鶴書見狀,抹了一把沾在眼睫上的血,身形有些搖晃地走來,取了被怪物繳走擱置一旁的拭雪劍,幫她割斷繩子。
他不擅長使劍,頭正昏沉著,割了好一會兒才將繩子割斷。
托著葉鶴衣的手臂扶她站起來,他低聲絮絮道:“我能看到它做的事,隻是一直爭不過它,現在也不知能爭到多久時間。鶴衣,你聽我說,袁五郎的咒偶被他埋在臥房花盆裡,你需得把上麵的生辰八字用刻刀抹去再毀掉它才能救人。”
奪回身體的控製權,他所說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救人,又囑咐葉鶴衣道:“這個怪物一心想利用你,你若對付不了它就逃開,逃得遠遠的,不要想救我。”
一邊說,他一邊將拭雪劍塞進葉鶴衣懷裡,要送腳步虛浮的她離開廳堂。
然而葉鶴書的手方按到門上,不等將門推開,就表情一陣扭曲,轉臉看向葉鶴衣,臉上重現獰笑:“同我爭?他憑什麼同我爭!”
葉鶴衣聽到他的話,明白又是怪物占據上風,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沒多猶豫就要提起一口氣,運身法逃離。
可惜神魂的傷勢拖累了她的反應力和速度,步子剛踏出門,就被怪物拽住發辮,硬是拖了回去。
他狠聲道:“你還想跑!我告訴你,就算你跑了,我也會抓你回來。我可不是仙門能查出來的怪物,你去說,不過證明你有胡思亂想的癔症!”
之前他依仗著作為兄長的身份虛張聲勢,實際頗為忌憚葉鶴衣的劍術。
到現在她受創,幾乎失去全部戰力,他才敢真正硬氣起來。
他再次掐住她的脖子,收攏手掌,想著乾脆將她掐暈過去入洞房,省得她再有反抗或逃跑的想法。
葉鶴衣試過掰開他的手,可他用了全部的力氣,她正處在虛弱中,沒能成功。
供以呼吸的空氣稀薄不足,眼前的光景變得黯淡,仿佛一切都被塗抹上陰影,眼皮越漸沉重。
她看著兄長的臉有些心灰意冷,甚至浮起就此放棄的念頭。
可她扒在葉鶴書手臂上試圖拉開他的手,忽然感到些許濕意。
她垂目看去,原來是有幾滴溫熱的眼淚墜下,砸落在她的手背上。
身體的主導權仍是由怪物掌控,淚水卻是她兄長流下的。
葉鶴衣看到他的牙齒戰栗著發成碰撞的聲響,像是她的兄長正拚儘全力與怪物相爭,就算沒能爭回身體,也努力不讓怪物繼續傷害她。
那雙手雖然仍掐在她脖子上,但較剛剛的力道小了不少
明明她的兄長隻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凡人,不具備修仙的資質,較一般人的身體素質還要更差,季節更替都容易生病,偏能照顧她健康喜樂地成長。
哪怕是現在,也仍是要保護她。
葉鶴衣眼眶發熱,看著他的嘴唇開合好幾下,似是在說“救”這個字。
是在向她求助嗎?
可她不知這怪物的來曆和弱點,根本無從幫忙。
葉鶴衣怨恨著自己的無知與無能,不過倒也因目睹兄長為自己,熄滅了放棄的念頭,再次嘗試掙脫控製。
因他們的共同努力,她終於拉開他掐在自己脖頸的手,連連後退好幾步,險些摔倒。
所幸她倚靠到了門上,借這片刻空隙,喘息著調整自己的狀態。
“救命,殺我!”
葉鶴書終於把梗在胸腔內一直難以吐露的話大聲喊了出來。
葉鶴衣麵露茫然,遲鈍的大腦難以把這兩個詞關聯在一起,與他泛動水光卻目光堅定的雙眼對上,才明悟過來他的意思。
——他說的是為救她的命,讓她將他連同怪物一起殺掉。
她一直不曾動過這個念頭,哪怕是意識到兄長的身體還完全由怪物主導時。
“不,我不能,我可以逃的,哥哥,仙門查不出也沒關係,我……”葉鶴衣語無倫次地否認這個提議,試圖找出彆的方法來幫兄妹二人擺脫這個困境。
但她兄長其實還是難以與怪物爭奪身體的控製權,下一刻便又撲上來要傷害葉鶴衣。
“鶴衣……算了,彆逃了,它無惡不作……不要讓它活著了……今日是唯一的好時機……”
他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接著立刻就是怪物揚起惡意的笑容,威脅道:“不讓我活著?葉鶴衣,我與你哥哥同生共死,你敢殺我,你就犯下弑親大罪!”
葉鶴衣忍受著神魂被割裂的疼痛感,還要麵對葉鶴書時不時在她兄長與怪物之間切換的混亂。
她知道兄長的意思,如果怪物說得是真的,連修仙者都無法查出它的古怪,那自己這個前去報知消息的人可能反而會被認定是精神失常。
且它寄生在兄長的身體裡,往後她無論要對它做什麼,落在旁人眼中都是她對兄長不敬。
唯獨今日沒有外人看著,怪物除損毀她的魂血玉佩,也沒準備下彆的防身手段,是最好除去它的時機。
可殺死怪物,兄長也會死啊。
葉鶴衣的心太亂,怪物抄起旁邊長板凳對她頭上落下重擊,她不慎沒有擋住。
疼痛感比不上先前,但她抑不住暈眩感,眼前一陣陣發黑。
如果陷入昏迷,她就徹底失去反抗的能力了。
伴隨著尖銳的耳鳴聲,她聽到兄長的催促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鶴衣,快動手!”
內蘊的急促意味不容她多想,身體裡積攢下的靈力調度向靜靜躺在地上的拭雪劍。
利器破開血肉的聲音響起。
葉鶴衣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當即中斷靈力,麵色慘白地看向聲源處。
她的劍穿過了兄長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