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度過了整整沒有金在中的兩個月暑假,我再次見到他時,已經是高中開學的又兩個月之後。他的皮膚被太陽曬黑了,也瘦了,卻還是那麼漂亮,隻是他看我的眼神莫名讓我覺得害怕。他把我約到街角處廢棄的破教堂裡,在滿是灰塵和蛛網的主像麵前,狠狠的給了我一拳。
我沒有回手,也沒有躲,硬生生的挨了他的拳頭。就像之前無數次他揮著拳頭替我砸向彆人時一樣,隻不過這次被擊的對象換成了我。
我什麼都不會怪他。
我難以想象,這分開的四個月以來,在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我知道,不論現在他對我做任何過分的事情,我都不會怪他。
我已經成長到,即便不需要任何人像我解釋發生的這一切,我也可以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小到從快要開學前父母給我購置的自從來到光州便不會在有的高級的學習用具,到飯桌上頓頓都會有的大魚大肉,大到更換了全新的空調和大尺寸的電視,再加上父親現在每次從檢察院下班回來後的高興的麵容,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工作上有了什麼起色。起初我也跟著高興,直到高中開學前一周,我又一次跑到在中家,確認他有沒有從濟州島回來,卻看到我的父親帶著一些穿著警服的人員,他們就在在中的家裡,將所有東西翻的遍地狼藉,又將全部是文件的紙張收進箱子。我模模糊糊中有感知,一定是在中的父親出了什麼事,我扒著門框上拉著的警戒線往裡張望,所有人的臉都是公式化的麵無表情,我想開口叫“父親”,可是我的喉嚨裡仿佛哽著什麼讓我沒辦法叫出聲來。
“誒!這不是允浩嗎?你來找鄭檢嗎?”父親的部下好像認出來了我。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是進是退。
我漠然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在我眼前。
原本是白色的牆壁,不算豪華但都整潔的家具。牆角原本豎立著的白色餐櫃上擺放著的漂亮的碗盤變成了碎片,無數雙擦的鋥亮的皮鞋踩過上麵。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的父親一直不允許我和街角住著的金家兒子來往了,就是因為,總有一天,我和他,我的家庭和金在中的家庭,會有這麼需要麵對麵對抗的一天。
即便這不是我,也不是金在中的原因,卻需要我們親自作出選擇。
站在窗戶邊上父親這時聽到聲響扭過頭看到立在門邊的我。太陽的光暈打在他身上,映出一層金邊。我不由得拿手擋了一下。
我一直那麼崇拜的,像是正義的守護者的那個父親,此刻顯得那麼遙遠。
我迷失了。
我分不清到底什麼是正義,邪惡又是什麼。代表正義的父親做了他該做的本職工作,那麼在中的父親呢,他就自然變成了邪惡那一方嗎?
那個看起來瘦弱、蒼白,但他的行為舉止卻又像個紳士一樣,他和這條街上,甚至於整個城鎮上的每一個粗曠的男人都不一樣。那樣的人,真的就是這座城裡人人都害怕的惡霸?
父親踩著從那扇窗透進來的光和一地狼藉向我走來,我腦子裡一刹那想到在中的臉。
他在哪?他還在濟州島嗎?他知道他的家已經變成這樣了嗎?他安全嗎?他在哪?
我已經想象到了無數種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但我還是要親口確認。我問父親,發生了什麼,在中的父親呢?在中呢?
我一連提出了三個問題,每一個對我來說都至關重要。
果然,父親擺出威嚴的麵孔冷冷的說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彆在這晃悠,趕快回家去!”
“在中呢?那在中在哪?”
“這是命令,快回家!”
一瞬間我對麵前的這個男人失望透頂,我甚至忘了在小時候我看著父親的身影曾經也立誌做一名檢察官這樣的意願。我知道他對我也是如此,因為下一秒他用低沉的隱忍著怒氣的口吻緊接著對我說道:
“你欺騙了我!你和那個金家小子混在一起,做那些下三流的勾當!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