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就不清楚了,當時……我沒回去過。”
“噢……這樣啊。”
一問一答的聲音漸漸也歸於寂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在聽到我的回答之後,好像露出了一個失落的表情,嘴角微微牽動,像是笑但又沒有笑出來。讓我感到很熟悉。
不知不覺我們竟走到了校門口,難道這樣就要分彆了嗎,我的內心即可升騰出一種恐慌的感覺。隔了那麼久,我才又重新見到他,我們還沒坐下來好好說話,我還沒向他道歉,因為我打了他那一拳,我想讓我們之間沒有芥蒂重新回到那個親密無間的夏日。雖然我的表麵表現的如此風輕雲淡,但我其實遠沒有我表麵表現出來的鎮定。
我不願意再往前走,就站在距離校門口不遠的大梨花樹下,我說:
“時間太晚了,你有地方去嗎?”沒等他回答,我又快速道:“這附近的招待所都要出示介紹信才能入住,你今晚就來我宿舍吧,地方管夠。”
他也隨著我的腳步站定。聽了我的話他先是一愣,又淡淡一笑拒絕了我。
“不了。我今天就是路過,想起你來,順便來看你一眼。我還有工作,車子在外麵等了,這就走了。”
“你好不容易來了漢城,我應該招待你的,那我們吃個飯也行,你給我留個你的聯係方式唄。”
“時間太晚了,我也吃過了。”
這會輪到我失落了。“路過”“順便”“吃過飯了”,這些詞都在深深的刺痛我的心臟。我甚至在夢中想過無數次的重逢,到了他的嘴中都變成這些帶著不確定因素的定語,這深深刺痛了我的自尊心。
話已至此,我知道已經攔不住他了,我攔不住事態的急轉直下的發展。
“那你的聯係方式……都不能給我個嗎?”我還是不死心,又問了他一遍。
金在中好像一直都很認真的在看我的臉,我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後悔起來平時也沒有過多關注容貌的問題,今天也是隨隨便便照著平常的樣子就出來了。
他看出我的不好意思,也稍稍籠了目光,低頭想了下。
“那我給你留個我的呼機號吧,有事可以給我留言。”
“行!”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杆鋼筆和便攜紙,寫下一串號碼。
當時九十年代各種通訊工具都還沒出世,人們最常用的隨身攜帶的就是呼機。人們通過呼機可以發送數字,再通過傳遞的號碼去找公用電話給對方撥過去。
能要到呼機號碼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既然這次見麵了,那在等閒空時我可以再回公州找他。那時我設想的一切都還很美好,仿佛未來已經在我的預計之中。
“那我走了?”金在中帶著試探的語氣說道。
“好。那我們常常聯係。”我不想在他的心中減分,所以故意做出大度的樣子微笑著說道。
他也對我露出一個笑容。
今晚他對好多人都露出過善意的笑容,但我覺得都沒有此時此刻這個笑容來的真誠和美好。我還想再開口說些什麼,可還沒開口,喉頭突然一哽,聲音變再也發不出來了,我的鼻子發酸,眼眶含著的眼淚馬上就要落下來,我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又拚命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隨著他走到校門口。
果然一輛89年產的現代汽車停在路邊,一個身穿西裝的麵相憨厚體型壯碩的青年站在一旁等候著。
“你快回去吧,早點休息。”
我想這就是最後的通牒了。
我想人和人之間應該都是有磁場的,什麼時候相遇,相遇的時候產生的感情,什麼時候見了最後一麵,我想這些其實人都是能感應的到的。
當時我明明已經那麼難過了,我應該知道的,所有情緒的積累都已經暗示了結局。但我但當時怎麼會就這麼讓他又一次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我站在風中,不知道怎麼回事竟打了一個寒顫,我說,你走吧,我看你上車。
他點點頭,就在我的目光之中坐上了車。
我就這麼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上車,他搖下車窗衝我揮手示意,我做了一個常常聯係的口型,他微笑著點點頭。
我就這麼看著那輛黑色的現代車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最終隱於漆黑的夜幕中。
我和金在中,在92年的夏末,在漢城大學的正門那顆有上百年生命的梨樹下,就這麼分彆了。
很快我便通過學校的對外交流活動去了國外學習半年,這期間我和金在中斷斷續續也通過呼機聯係過幾次,也許是雙方都太忙了,我們很少能直接對話,都是過去了很久才聽到對方短暫的留言,內容也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有關天氣,有關你好嗎,我很好這樣近似於無意義的對話。
但沒想到後來時代發展的太快,呼機很快就被淘汰了,等我再去聯係那串號碼,早已變成了空號,我想過很多辦法,都無法獲取金在中的其他的聯係方式。再加上臨近畢業,事情和壓力一下子全部壓了下來,我總想著之後回去公州找他就是了,這之後竟一次都沒有再聯係過了。
兩個人的聯係就這麼斷了。
人生海海,竟也就如此泯然於眾生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