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自己的葬禮,總歸有點彆扭。
李雲祥清清嗓子,把麵具重新帶回臉上,揣著袖子看大家圍著自己的棺材掉眼淚,覺得好笑又難過。
那天猴子給了信號,讓他們去城郊的亂葬崗接李木香回家,德興家給的理由是說“在調查過程中,逃跑失足摔死的”。
真當旁人是眼瞎,摔死能把一個大活人戳出四五個血窟窿。
李雲祥沒見過李木香的神通,所以當他看見哥哥那句千瘡百孔的“屍體”的時候,一股子熱血就往頭上湧,金豆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恨不得當即就把德興的祖宗上下全都剮一遍。
“嚎什麼喪,我還沒死呢,小鬼。”李木香皺皺眉,猛地坐起來,旁邊李金祥也是一臉無奈,“死不了,他們就算把我頭剁了也死不了的。”
李雲祥上去摸摸他貫穿身體的傷,又覺得這神仙似的哥哥就算不死也活不長了,悲從中來,也顧不得什麼麵子,又抱著他的脖子默默流淚。
木吒一臉活見鬼似的表情,受了這小子的影響,居然也有點感動,在懷裡像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背。
猛男落淚,那可真是見者落淚、聞者傷心啊。
“這次就準備著這麼敞著肚子啊?”李金祥瞥了一眼自家兩個抱成一團的弟弟,“地板上的血自己記得擦了,彆把家裡弄臟了。”
“你怎麼忍心讓‘受了重傷的弟弟’擦地板呢?”李木香可憐巴巴地望著李金祥,又看向李雲祥。
“地板上的血我來處理。”不明真相的李雲祥滿心隻剩心疼,“需要我背你進去嗎?”
“慣得他,讓他自己走,注意捂著腸子彆灑出來。”李金祥白了裝虛弱的李木香一眼,隻想一腳把他踹出家門,冷著臉朝李雲祥招招手:“雲祥,進來吃飯。”
李木香仗著自己身上那幾個駭人的血窟窿作福作威了幾日,李雲祥才逐漸明白這“區區致命傷”對於自己這個生命力強悍得近似妖怪的哥哥可能真的沒什麼。
“停靈三天,明天開始準備葬禮。”李立青坐在首座,糟老頭子難得有點大家之長的威嚴,“雲祥你今後記得帶著這個麵具,萬不可摘下來。”
短短三天,在緝私局工作的大哥哥李金祥動用了所有能夠想到的關係,在每一處都散發了李雲祥已死的訃告,李雲祥看著報紙上自己慘死的報道,以及李木香假正經的“亡照”,有點哭笑不得。
葬禮上來的無非是李雲祥的同學與同事,給了份子錢,與自己的父親寒暄幾句,便坐下來噙等著吃酒席,所謂人情關係,大概就是如此。
喀莎那丫頭摔傷了腿,也不顧蘇醫生的勸阻,哭著要給“李雲祥”守靈,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當事人李雲祥怎麼勸都止不住。
“你懂什麼,他就和我親哥一樣。”喀莎紅著眼,嫌麵前的麵具人多管閒事,“喀莎在這個世界上就隻有他一個親人,喀莎替他哭瞎了眼睛都是值得的。”
說著,又哽了一下,這一樹梨花帶的哪裡是細雨,是洪水。
李木香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要不是在棺材裡不便施展拳腳怕誤了正事,就差掀起棺材板問自家傻弟弟,弟妹究竟在哪裡?
“是喀莎嗎?”
“你也聽見了,她把我當親哥看。”
“多好的姑娘啊,你都看不上。”李木香搖搖頭,看起來很惋惜,又突然亮了眼睛,“不會是那個德興家的小公子吧?”
要不是他身上的傷太慘了,實在沒有地方可以下手,李雲祥此時是想揍他一拳的。
“我說對了吧。”李木香得意洋洋,“難怪那天我剛剛回來,他就把那輛嶄新的摩托車送我了。”
“摩托是他送的?”
“難不成我會給你買車?”李木香白了他一眼,“去他家裡,他爸非逼著這可憐孩子殺我,他還替我求了情,嘖,真是孽緣啊。”
李雲祥沒有想到敖丙竟然會替他求情,挑了挑眉,突然對那個大拽比三少爺多了一點好感。
“你不知道啊,當時他操控著十幾把冰刀來殺我,手都在抖,我故意朝他笑了一下,那孩子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殺了我,他一定很後悔吧。”
“木吒。”李立青喝住了他,“何必可憐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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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香猜得沒錯,敖丙後悔了。
豈止是後悔,他閉上眼睛都能看見李木香當時在刀光下含著笑意的一雙淚眼,幽暗的書房中般若猙獰,鬼氣陰森,銀色光透過玻璃晃蕩著落在血跡狼狽的鼻尖與眼角上。
“李雲祥。”他想著便不由自主的念起他的名字。
雲祥祥雲,帶著某種曖昧的音色,反複讀著,仿佛是一首獨自成韻的小詩。
今天是第七日了……
“少爺!”李艮看見敖丙披著衣服就往外趕,有種不妙的預感使他喊住了敖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