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了燈,重重往後一躺,窩在柔軟的床褥裡。
黑發少女抱著枕頭錘了一通發泄,等到頭發都有些淩亂,身體也熱起來,才深吐一口氣,整理了下形象,端坐在床邊反思複盤。
——吉野順平對她的態度真的越來越放肆了。
不是她自視甚高認為他就該對她畢恭畢敬,而是他的存在形式、初次見麵和此後的聊天之中,很顯然,這人似乎打定主意要以她為中心存在。
他對她有某種執念,但桃緒還沒摸清楚那到底是想從她身上獲得什麼。
反正不會是單純的喜歡或交往之類的,從他對伏黑惠的態度來看就很顯然……啊,伏黑惠。
長澤桃緒終於想起來這家夥,下意識摸了摸唇,後知後覺好像有些腫。
在昏暗的畫室裡,被煩躁和各種混亂的情緒支配的時候她還沒什麼感覺——人走後有點不自在時就更沒意識到了。
一直到現在,在最常待得溫暖明亮的環境中,她才忽然被那點微不可察覺的刺痛惹得皺眉。
桃緒不情不願地慢吞吞蹭到桌上的鏡子前,發現的確比平時紅潤、至於腫沒腫倒是看不太出來。
她先是有點茫然——就嘴貼嘴,應該也沒很久,不至於吧?
頂多……頂多就是最後咬了一下?
桃緒盯著鏡子,視線幾乎能看穿一個洞出來,確認最後那一下看不出來之後,心情複雜地鬆了一口氣,然後才意識到。
與其說是被親……分明是吉野順平那家夥擦得時候太用力才紅了的吧?!
長澤桃緒恍然大悟,這才頗有些咬牙切齒咒罵了一番那個神經病。
“他以為自己是誰……”
話音未落,敲門聲響起。
不像管家那樣規律,是很隨意的敲門聲,桃緒思緒凝滯了一瞬,下一秒就聽門外響起聲音。
“有誰來了嗎?”
——是伏黑甚爾的聲音。
“……”
長澤桃緒下意識起身,視線無意落在地上一地的畫,氣血上湧,想也不想地彎下腰去收拾。
撿了兩三張之後,覺得效率太低,然後才想起來吉野順平的操作。
少女微微蹙眉,不確定地嘗試跟召喚吉野順平的畫一樣,用意念操控這些畫……但這次卻沒有之前那麼順利。
畫一動不動。
伏黑甚爾似乎感覺到異常,又敲了兩下,還加重了力度。
“出什麼事了嗎?我直接進來了……”
長澤桃緒抿抿唇,沒來得及多想,連鞋子也沒來及穿上,匆匆跨過畫走到門邊,一邊關燈,一邊將門開了一條縫。
本來就漂亮的有些難以接近,黑發少女站在一片漆黑之中,門縫裡透出來的半張臉被走廊的燈光照得白皙到近乎透明。
她神情冷淡:“有什麼事嗎?”
伏黑甚爾的手還頓在半空,習慣性吊兒郎當來了句:“沒有事就不歡迎嗎?”
他的視線還帶著探究,不自覺往少女的臥室裡看。
長澤桃緒動了動腳,將臥室裡麵擋的更加嚴實,行動上表明態度之後,淡淡開口:“以甚爾先生的身份,這麼做不太適合吧。”
“我什麼身份?我有什麼身份。”
伏黑甚爾一開始還不以為意,還向前一步,直到看到少女神情中不加掩飾的抗拒之後,才微微頓住。
伏黑甚爾沉默片刻:“我感覺到你的咒力,以為那家夥又入侵長澤家。”
桃緒是個聰明人,真的危及到了生命,不會跟他使小性子。
黑發男人自嘲似的笑了笑:“看來是我多管閒事了。”
他後退一步。
然後把手裡拎著的東西提起來,放在少女麵前:“你媽媽還在處理你那個前男友的事,今天估計回不來了。我回來的路上看到這個,順手買了。”
那是一個包裝精致的草莓奶油蛋糕。
看起來相當熱量炸彈的那種。
伏黑甚爾說得很平靜:“十七歲生日快樂。”
“……”
長澤桃緒望著出神好幾秒,才道:“我很久不吃蛋糕了,太甜,熱量太高。”
伏黑甚爾“哦”了一聲,又心平氣和問:“許個願呢?”
桃緒的聲音很輕:“我不需要許願。”
伏黑甚爾點了點頭,倒也沒氣餒,放下手,轉身就要無所謂地離開。
桃緒忽然開口:“你從第一次開始就發現我有術式了嗎?”
伏黑甚爾頓了頓,微微側過身:“你指什麼?”
黑發少女鬆開門把手,垂著眸後退一步。
光透進來,少女白的反光的腳後跟輕輕踩在一張畫紙上,她彎腰拾起,語調有種壓抑過後的平靜。
“除了畫還有什麼?”
伏黑甚爾失笑,沒搭話,聳了聳肩,隻是問:“你不是一直不感興趣嗎?”
桃緒抬起眸看他,反問:“發現到現在這種局麵,你還能一直護我周全嗎?”
“要了解也不該問我吧,我一個零咒力……”
看到毫無反應的少女,伏黑甚爾一時也不清楚她是一無所知,還是無所謂。
黑發男人嘖了一聲,懶洋洋道:“你怎麼不問五條悟,他不是你老師嗎?今天還為了捧自己的學生出道一擲千金……”
長澤桃緒表情有點黑,皺眉,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他。”
“那更不該信我……”伏黑甚爾抓了抓頭發,歎氣,“算了算了,總之,知道的不多,你要問什麼?我不一定能答全。”
長澤桃緒:“進來說。”
她打開屋內的燈,片刻的晃眼後,屋內地板上胡亂撒了一地的畫也一目了然。
基本都是他。
“……”
伏黑甚爾腰微微佝著,摸了摸鼻子,眼神難得規規矩矩落在腳前的區域:“我先去把蛋糕丟了……”
長澤桃緒:“不用了,正好我有點餓。”
說著,接過他手裡的蛋糕,放到書桌前,自顧自拆了包裝。
伏黑甚爾還沒臉皮厚到能對這一地的畫神情自若。
見到床上潦草地擺在一起的幾張,再想想她一開始的反應,大概能猜到她是怎麼不耐煩的撿了幾張又放棄,也看出女孩也不像表麵上那麼不在意。
他又無聲歎了口氣,隨即一張張撿了起來。
長澤桃緒已經把蠟燭都插在蛋糕上,朝他伸手要打火機。
伏黑甚爾拿的時候帶出一包煙。
少女似乎有點好奇,在他撿起來的時候,多看了兩眼。
伏黑甚爾:“不是什麼牌子,便宜貨,你沒見過很正常。”
桃緒忽然笑了下:“我見過的便宜貨還不夠多嗎?”
伏黑甚爾無所謂道:“那還真是抱歉。”
桃緒拿了打火機,也拿了煙盒。
她生疏地從裡麵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麵嗅了嗅,距離近到似乎要咬上去。
伏黑甚爾看得好笑,伸手將那支煙夾在食指和中指指節間,轉了一圈,調正煙頭的位置後,才再遞到少女:“要抽的話得咬這邊……”
長澤桃緒被他擅作主張的動作和主觀上的嘲笑弄得很不爽。
誰會抽這種廉價又刺鼻的東西。
她想著,麵無表情,用力地咬了一口男人彎曲的指節。
伏黑甚爾低頭驚詫看著少女,一時失聲。
長澤桃緒瞪他一樣,然後又“呸”了一聲,也顧不上什麼刺痛,擦了擦嘴。
伏黑甚爾視線落在少女唇邊,慢慢皺起眉。
“你……”
“怎麼?”
長澤桃緒一副“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看著他。
伏黑甚爾最後還是沒吭聲,收回視線,默默給少女點燃了十七根蠟燭。
“生日快樂。”
他又重複了一遍,和以往的每年一樣。
絲毫不在意今天發生的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