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備選(1 / 2)

長澤桃緒從來都是聰明的女孩子。

伏黑甚爾隻是告訴她她現在要麵臨的情況,和過去隱瞞她的一些行為。

她一整理好頭緒,稍微再分點心,就能輕而易舉從中看穿,這人並非真的如同表象那般不在意她。

而得知這一點之後,桃緒最直接的反應不是委屈或茫然,而是憤怒。

她媽媽有一點沒說錯,她跟伏黑一家本來就是完全不相乾的兩個世界的人。

價值觀不同,沒有共同話題,無法在同一個層次上尊重理解欣賞支持彼此……這種情況,或許能成為朋友,但絕對無法成為戀人。

除非有一個人願意放棄自己現有的規劃,到另一個人的世界中。

在尚且青澀懵懂、卻意識到自己對伏黑甚爾的情感的確異樣且難以放下時,桃緒最開始又嘗試過改造伏黑甚爾。

她試圖給他配上昂貴的口紅,高高在上、頤指氣使,要求伏黑甚爾不再外麵浪蕩墮落。

伏黑甚爾永遠是表麵敷衍,背地裡以前怎麼樣之後怎麼樣。

她“命令”的多了,他失去耐心之後,連敷衍也懶得做了,直接讓她找其他同齡人陪她這麼過家家。

桃緒至今都記得他那時譏諷的語氣。

“大小姐,你不至於淪落到隻能看著我耍猴戲來獲得優越感吧?”

那是長澤桃緒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羞辱。

而在她努力摒棄個人情感,客觀地評判伏黑甚爾這個人本身在她的世界的價值時,少女絕望地發現,這人在大眾社會意義上已經是個徹徹底底的爛人了。

她不可能把這種人改變到足以擠入她的世界的程度。

如果想要在一起的話,那隻能是她放下自己的地位與高傲,接受離經叛道的鄙夷評價,放棄過去十幾年的優渥條件,也放棄長澤這個姓氏帶來的種種便捷和優待之處。

比起讓她在社交上的地位消失、泯然眾人,最令長澤桃緒害怕的是,失去身份的保護之後,她的長相、過去的經曆,會讓她餘生不得不依附一個不靠譜的男人過活。

長澤桃緒不敢賭。

可是桃緒又沒能放下自己不該有的情感。

在經曆漫長的痛苦糾結之後,少女頭一次把決定權交給了他人——她想,如果他也跟她這樣喜歡她的話,那她或許也可以自甘墮落一次。

於是,在伏黑甚爾偶然撞見她換衣服時,她竭力若無其事,卻讓他幫忙係好禮服的絲帶。

伏黑甚爾毫無異樣的、快速且熟練地為她綁了個漂亮的結。

於是,某一個稍微有點壓抑、伏黑甚爾不喜歡的陰沉傍晚,他待在家裡睡覺,而她走進了他的房間,第一次放下身段,鼓起勇氣偷偷親了他一下。

直到她腿麻離開房間,伏黑甚爾也始終沒醒。

可那之後,他在長澤家的時間慢慢減少,說是她的保鏢,去年甚至一年到頭也沒回長澤家幾次。

長澤桃緒是個聰明的女孩子。

她可以慎重思慮後,做出放下一切等他帶她走的決心。

但她也是個自尊心強烈、有著自己的驕傲的女孩子。

不喜歡就不喜歡,她絕不會為一個男人墮落到放棄一切求人家喜歡的程度。

在明確他們不可能存在未來之後,長澤桃緒就下定決心,要放下,要用時間慢慢衝淡自己的年少時錯誤的情感。

她絕對要把這段見不得光的情感掩埋。

如同她給伏黑甚爾那些畫一起。

如果真有某一天,這段往事被重新展現在光明之中……那一定是他求她。

這是長澤桃緒最後的驕傲和自尊。

他可以現在不喜歡她,那以後不喜歡她也正常,喜歡她也正常——但他現在一定要不喜歡她才行。

是他沒眼光,看不到她的魅力之處。

這是他的問題,不是她的。

所以一切雖然荒謬,但也還算符合邏輯……本該如此的。

“甚爾先生,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麼嗎?”

黑發少女眼眶中盈滿憤怒和淚珠,卻死死憋著沒有發泄出來,隻是嘲諷地笑了笑,然後一字一句道:“你對我的感情也不正常。”

那樣的話,隻會讓她這些年小心翼翼藏起來的情感像個笑話。

伏黑甚爾沉默了長達兩分鐘,直到發現長澤桃緒眼睛酸澀泛紅也不肯挪開,似乎篤定了還要他給她一個答案之後。

男人的眼神複雜而憐憫。

伏黑甚爾沒有敷衍,隻是難得認真地告誡:“你不會想聽的。”

“不想聽什麼?”

“我跟伏黑惠生母、我的小姨,長得有幾分相似?”

“伏黑惠的媽媽很喜歡我,懷孕的還打趣過如果生了個男孩就結娃娃親,生前有說過讓你照顧我之類的?”

“……”

“伏黑甚爾,你以為我付出了多少勇氣?還是說,你覺得我不是什麼好人,所以這點決心也廉價,理所當然可以輕飄飄忽略?”

如果她對他稍微再失望一點,他都能理所當然承認,他就是這麼個不尊重她的爛人。

但她隻是憤怒。

像是明知踩在懸崖邊,明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還要拽著他、逼問他一個答案,全然不顧隨時都可能掉下去的風險。

伏黑甚爾望著少女的眼神,頭一次想要退縮。

他沒辦法繼續沉默。

男人歎了口氣,收回手,然後半蹲在床邊,與少女平視,一貫閒散譏諷的神情中,難得出現些平靜的無可奈何與包容:“桃緒,你想要什麼?”

像是回到過去。

伏黑甚爾從來不會給小桃緒真正想要的東西。

卻又從來不會拒絕她任何一個即時的要求。

長澤桃緒半跪在床上,閉著眼睛,花了兩分鐘平複了呼吸和情緒。

她站起來,走到床邊,蹲下。

為畫展定製的潔白的不規則裙擺層層鋪攏在少女赤著的腳邊,有一部分搭在床沿,順著動力和重力自由地微微搖曳擺動。

伏黑甚爾沒有改變姿勢。

於是少女能輕而易舉地俯視男人。

她伸手,捏住伏黑甚爾的下頜,看他乖順任她動作的樣子,拇指摩擦了下男人的疤,微微湊近。

“我想要什麼,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少女的低語曖昧卻冷淡:“我喜歡了你這麼多年,也該你喜歡我了吧?”

伏黑甚爾:“……桃緒,你應該知道的,我跟你之間的差距。沒有可能的。”

“怎麼,這個時候想起來哄我,以為這樣就可以敷衍過去啦?”

長澤桃緒忍不住笑。

手指用力,幾乎是戳著男人的疤痕。

“你以為我什麼意思?交往嗎——不可能的。”

伏黑甚爾沉默著抬眸凝視她。

“甚爾先生,我就是要你喜歡我,但是沒有可能的那種呀。”

如同惡作劇的小孩般的少女笑得燦爛:“你得瞞住媽媽、瞞住你的兒子,還要瞞住你的心。不可以暴露在大眾麵前,但要表現在我麵前。”

“具體怎麼做看你自己,其實跟以前一樣也沒有關係,不過你得記住,我們之間是沒有可能的。”

“也就是說,我不喜歡你啦。”

“你得見不得人、得不到回應地喜歡我。”

伏黑甚爾看著笑不達眼底的少女:“這是今年的生日願望嗎?”

長澤桃緒:“不哦。願望是能平安健康、順順利利活到八十歲。”

伏黑甚爾:“……”

長澤桃緒單手托著臉,忽然發起了呆。

她已經很久不許願了。

十七歲生日的願望,稍微讓她心想事成一下吧。

許久之後,又或許並不久,她聽見伏黑甚爾說:“好。”

伏黑甚爾要走之前。

長澤桃緒拿著打火機,把大部分的畫都當著他的麵燒掉了。

隻剩下那張本來是該給伏黑惠畫的。

桃緒讓他把那張畫帶走了。

同時丟下一句輕飄飄的:“你應該知道不要讓惠看到的,對吧?”

伏黑甚爾接過,帶上門離開之前,猶豫了下。

“需要我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