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侍衛僵著身子,想著如何處置地下的女子時。
新帝怒音襲來:“將人帶回宮。”
叩首在地的沈明珠暗自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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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嫁之前,沈明珠堪稱照都城中的百事通,城中若有些有趣的事兒,必然是她第一個知曉。
那年立夏,沈明珠剛剛及笄。
一日,她在與閨中密友的小宴上,第一次聽得李玨這個名字。
那時她心氣兒高道:“我才不稀罕。”
再後來,不知是誰在照都傳言,說李玨似了那胡人母妃,貌賽潘安,照都的貴女們個個對他芳心暗許,他卻拒人千裡之遠,好難打上交道。
起初,沈明珠的興趣隻是想博得美男一笑,好在友人前威風一番。
在她見李玨第一眼時,便感覺傳言不假:“果然,我見猶憐。”
最終她負了李玨,又弄巧成拙將事情鬨得滿城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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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不到,眾人停步在富寧殿。
轎攆停穩,李玨在眾人的叩首中大步朝著寢宮走去。
見富寧殿三字,沈明珠心中一驚。
李玨帶她來的是寢殿……
王福在後,看著愣神的沈明珠提醒了一聲:“請吧。”
起轎時,李玨道了富寧殿。
王福在李玨身前伺候不過月餘,不敢揣摩聖意,雖有疑惑,但也先做好了沈明珠要承恩的準備。
李玨登基前並未成家,遠征前不過剛過束發之齡。在前線的三年間他收複東籬,奪回割讓過蜀國百年之久的三城,登基後又將心思放在江山社稷,定國基撫民心。
如今安定下來,富寧殿內進去的第一個女子,卻又是那當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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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曾散去,靜靜守在殿外,等著傳喚。
寢殿內,沈明珠走的步步斟酌、如履薄冰。
李玨走在她身前駐足在一副九龍戲珠屏風下,燭火拉扯著他映在地上的虛影。
李玨以往性子就冷淡,如今登上這九五之尊對人隻會更加淡漠,沈明珠不等李玨開口,立即叩下行禮,先發製人:“罪婦沈明珠,有一事相求,望陛下成全。”
一炷香的時間,殿內鴉雀無聲。
隨即,李玨轉過身來,走到了沈明珠麵前。
黑色的金絲靴映進她的視線之內,緊接著,玄袍落地,男人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聲質問。
“你以為,朕憑什麼要幫你?”
沈明珠蹙眉:“憑陛下恨我。”
“炮烙之刑,五馬分屍。”
“隻要是陛下您能想到的刑罰,儘管用明珠泄恨。”
沈明珠緩緩抬頭,對上李玨那雙深邃的瞳,卻絲毫不怯,她一字一句道:“隻要您答應幫明珠,明珠萬死也毫無怨言。”
……
李玨站起了身,垂眸看著地上的女子:“什麼都肯做?”
“朝陽公主要走了杏兒,將人送給了鎮國公府家的小孫,隻要陛下能保她一命。”
“罪婦,定當萬死不辭。”
杏兒自幼就在沈明珠身邊,早先在尚書府時,李玨經常托杏兒的手將進貢的吃食送到沈明珠手上。
所以,李玨知道杏兒於她而言,有多重要。
李玨登基後不肯殺她卻將她囚在冷宮,大概是不想讓她死的那麼痛快,而李如意把杏兒要了過去又轉贈他人,不就是為了幫李玨泄恨,好讓她悔恨當年……
如今,她自願憑李玨處置換杏兒一命,清了她的債,過往種種皆煙消雲散。
可惜,她到死也不能幫父親平冤。
李玨似乎等的有點不耐煩,讓她起身以後,拿著一把長劍朝著她緩緩走來。
沈明珠聞言站起身來,看著麵前的男人將長劍從劍柄中拔了出來……
李玨肯定不會一刀將她斃命。
沈明珠顫抖著將手腕上的葫蘆玉墜子取了下來,強忍著自己對死亡的恐懼,將玉墜子捧在手心,遞給逼近她的李玨:“這玉墜子是罪婦想送給十六皇子的生辰禮物,當年,已經沒了機會,如今,如今罪婦想在死前,將這東西送出去。”
持著長劍的李玨淡漠地掃了一眼沈明珠手心中雕刻粗糙的玉葫蘆,冷氣道:“朕對那俗物沒興趣。”
……
沈明珠能感覺那鋒利的劍刃劃過她的手腕,停在她的手心。
啪嗒一聲,長劍將沈明珠手心的墜子撥掉,墜子摔在地上,上好的脂玉從內碎到外,分為數瓣,然後靜默地躺在地上……
緊接著,李玨將劍停在了她的頸上。
利刃如寒冰,沈明珠甚至能感覺到那冰冷的劍刃正在劃開她的皮肉……
今日之果,是她早日埋下的因,是她該自食這惡果。
可她有悔,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沈明珠合上了眼,兩行清淚如碎冰滴在頸下的刀刃上。
隻等李玨一劍。
許久。
疼痛並為加深,絕望之餘,沈明珠聽見李玨的聲音襲在耳側,似乎帶著怒火。
“朕,對你這條命,也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