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一層疊一層,睡得不甚安穩,起來時日頭正盛,我止不住歎息,錯過晨間也隻好午後再去了,一早上沒聽到我的琵琶聲,小桑會不會哭?
念起上次她掀開床帳,迎著照進來的光,衣裳隨之擺動,衣袖像海浪翻湧,波光粼粼,她就是那海底撈上來的一顆寶珠,令人垂涎。
我梳完發髻換了件深色藍裙,三兩下扒完了飯,拎起琵琶就滑著四輪車跑去澤王府側門,邵章和若水聊太入迷都沒來得及反應,於是追了我一路。
“姑娘來啦,吃塊剛出爐的糕啊,小章也來一塊。”
我還沒開口,邵章已經悠然自得跑去接大娘的糕點,兩人有說有笑,我不禁有些想念派出去的若山了……
近處還未去學堂的孩子歡欣鼓舞“大家快來,又有曲子可以聽嘍!”
幃帽下,我搖頭輕笑,擰了擰琵琶軸,先起了段折中的音,剛想著這個時候她是不是還在吃飯,背後忽然傳來一聲鏗鏘有力的叫喊“阿揚!”
我嚇了一跳,還當自己太累聽錯了,轉頭一看牆上趴著的真是小桑,這牆可不矮,也不知她是如何登到上頭的,大概是梯子,我趕緊轉身挪近牆麵,憂心不已“怎地爬這麼高,當心些啊。”
趴牆頭上的大小姐還笑嘻嘻地“沒事啦,我拿了個梯子,摔不了的。”
我卷起幃帽的兩邊抬頭望她“這牆太高了,你快些下去吧。”
“我想看你一眼嘛。”
我竟又被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咳,那個……今日還與我合彈曲子嗎?”
她一副沒事人的樣兒“彈啊,你等我,我再看你一眼。”
我回以一笑“你起頭,我等你。”
“好!”
身邊孩子嘰嘰喳喳,加上牆不算矮,我們都得大聲說才聽得見,我們就如此一高一低互望,雙耳仿佛聽不見彆的聲響,眼裡也隻看得見她。
我看得認真,除了她,周邊都快成為白光,眼周的白光逐漸要包圍小小的她,就在這一刻,那毛絨絨小腦袋和一雙小手突然消失。
我一愣,隨後不久,聽到了熟悉的美人兮調子,我這才想起自己懷裡還有把琵琶,身邊孩子們不知何時也散去了,我順著小桑的停頓見縫插針,儘力跟上音。
算算日子,她月事大約快過了,之前都是我先於琵琶上起個頭,她隨著我這頭的調用箏符合。
箏的聲色顯然一天勝過一天地有力與齊整,這回更是能順利起頭,停頓也少了,我刻意放慢速度,跟隨她的調子起伏,愜意地合彈完一曲後我又彈了首踏春。
她應是累了,這次隻靜靜聽著,牆內外的人估計都在豎起耳朵,這漫長無趣的日子裡,又有了些許意趣。
我來此也有一段時日了,加上現下她如此大的聲勢,澤王的人定已看見我們交談,過不了多久就該傳到澤王耳中,我且看澤王作何反應。
停留巷子中直到暖光印在臉上,意猶未儘捧著琵琶回家後,若水拿來切好的薑片,又端來盆熱水。
“薑片是老爺切的呢,老爺讓我一定要看牢公子洗完腳,起碼要泡一盞茶。”
這都要入夏了,就因我體寒所以如此嗎?
我漸漸退後“那我這腳不得燙熟了?不可不可。”
若水不由分說一個眼神,邵章就來抬我的腳脫靴子。
“誒,這家裡到底聽誰的!”
隨著我的抗議,邵章平淡回了句“自然是聽夫人老爺的。”
雙腳驟然浸到熱水中那刻,我感覺觸到了傳說中的油鍋,腳紅得像是可以拿起來啃了,緩過來一些後,踩著薑片我才感受到——腳還在。
本想著應能敷衍些快快把腳從盆裡拿出來,結果我眼睜睜看著若水坐在一邊開始泡茶。
“真、真泡茶啊?”
“是給公子補身體的,稍等一會兒。”
我望了眼,好像是人參枸杞,腳燙得三番兩次想伸出來,奈何痛感是回來了,但骨傷還未完全治愈,所以……吃奶的勁兒都抬不起來。
無奈,隻得捧著茶邊喝邊泡腳了,暖流湧過,驅散不少寒氣。
再睜眼,我已經躺在榻上,何時泡個腳竟也能睡過去,眼睛模糊了片刻,待能看清時邵章才走來扶著我起身。
“又看不清了?”
轉轉脖子,我隻覺得頭更暈了,但事情要緊“無礙,澤王那邊可有說什麼?”
“澤王知道你天天去他家門口意圖誘騙他的掌上明珠,氣得不輕,但奈何小巷子沒人認得出你是禮部尚書的兒子。”
“王府侍從們沒見著我的臉?”
“應是見著了,隻不過皆是王府之人,沒旁人佐證,不好與陛下告狀呐。”
我暗暗笑道,小桑以及澤王府部分的侍從都胳膊肘往外拐,澤王定是愁眉不展,現下恐怕恨不得千刀萬剮了我,不若……索性破罐破摔。
深夜醒了以後就再也睡不下,第二日天微微亮,我比賣菜的人起得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