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往算是偶然,那第二次、第三次就是有意為之了。
以感謝對妹妹的照顧為理由,帶著試探與好奇吃了一頓晚餐。
晏舟潮很少會讓桌麵上沉默,她總能牽出話題。
“妹妹要找朋友?那可是要好好挑的,太英俊的、太有才華的都要慎重。”
“為什麼啊?”
“因為太英俊的往往沒有才華,太有才華的又不英俊。”
“沒有兩種都具備的人嗎?”
“那也是有的,”晏舟潮把落到臉側的發絲挽到耳後,“隻是那樣的男人會很凶。”
妹妹聽了眼睛一亮,“這不就是我哥哥!姐姐,我跟你說,他對我可凶了。”
晏舟潮聽了也笑,“哥哥對妹妹凶一點,才好防止妹妹被彆家的小子隨手拐走啊。”
妹妹聽聽覺得好像有點道理,又問:“那姐姐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我嗎······”晏舟潮臉上那點真誠的笑容褪去,嘴角的弧度收斂,“對於已婚婦女來說,這樣的問題已經沒有價值了。”
妹妹吃了一驚,她沒想到這剛認識的漂亮姐姐已經羅敷有夫了。
旁聽的謝黎握著茶杯的手不自覺靜止,水麵上的浮葉左右搖擺。喝下去的茶水開始泛苦,像珍寶被搶奪後的不甘與憤怒在胸腔裡翻湧。
很奇怪,毫無邏輯的情感。
為什麼要為剛見過兩麵的女人心神不寧,在得知她已婚後不肯承認事實,失態問:“你竟然已經結婚了?”
他冷不丁的一句話,把妹妹都嚇了一跳,她在桌底下拽拽哥哥的衣擺。
麵對失禮的問題,晏舟潮麵不改色地笑著,“是啊,結婚有些年頭了,可惜結婚那年還不認識妹妹,不然肯定找她來當伴娘。”
她好像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但妹妹那時候當伴娘太小了,當花童又太大了,妹妹就坐在桌子下等著接捧花更好。”
妹妹也順著說:“要是早點認識姐姐就好了。”
後麵兩人你來我往地談天說地,謝黎逐漸理智回籠,恢複圓滑的謝公子模樣,偶爾插嘴添幾句俏皮話,飯桌上一派和樂融融。
要是問他後來說了什麼,他恐怕早已記不清了。
回去的車上兄妹兩人坐在後排,妹妹欲言又止。
“你又知道了?”
“哥哥,小心點,那可是彆人家的妻子。”
都是大家族裡長大的孩子,男女之間的事不過那些,他的妹妹年紀不大,在某些方麵卻很敏銳,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心思。
“怎麼看出來的。”
“你那個樣子,誰看不出來。”
他們家嫁娶沒有幾多要求,不論是豪門貴女還是貧民女孩,隻要喜歡都可以試試,也不會有哪位長輩棒打鴛鴦。
但必須對得起人家,愛得再深也決不能做觸犯底線的事。
說白了,就是不能過火。
那對彆人的妻子動心,到底算不算過火?
他也想警告自己,不能貪圖一時歡樂,不能被她迷惑,不能被她輕而易舉地牽著走。
可心的去向哪有那麼容易控製,他又自降身價,循著小路,敲響了那間茶館的門。
他慰藉自己“最後一次了罷”,偏又心如明鏡似的清楚這絕不是最後一次。
照舊是晏舟潮掀起簾子迎接,見了他,笑說:“謝先生,來喝茶?”
謝黎平時矜持慣了,學不來那一套花花公子的作風,也隻是答:“是,想回去前再喝一杯晏老板的茶。”
晏舟潮領他向裡走,“妹妹今天怎麼沒來?”
她手腕上添了串佛珠,模樣樸素,襯得她的手更加纖細白皙,像一塊合手的暖玉。
謝黎默默移開視線,“她前幾天起的太早了,今天想多睡一會。”
“小孩子多睡睡也好。”
晏舟潮端上一碟碟糕點,盤子裡撒了細碎的花瓣,謝黎想起以前母親給他念過哪位作家的書:“吃花,可是件豔事。”
在佳人身邊喝茶聽曲吃糕點,怎麼能不算豔事。
晏舟潮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謝先生在南邊也聽戲?”
“我母親很喜歡這些,她總是會請人來家裡一起喝茶聽戲。你們很像,她應該會和你聊的來。”
其實謝黎並不喜歡和母親一起聽戲,他尚是年少時便覺得太過冗長無聊。
但在晏舟潮麵前,他願意隱藏一點真相。
他前二十餘年堅持的警惕與防備,在這裡全部失效。
“那有機會一定要去拜見一下。”晏舟潮隨口說道:“我卻沒謝先生這樣好命,先後兩位母親都不愛聽戲。”
兩位母親?
一位是親生母親,另一位就是丈夫的母親。
謝黎胸口發悶,“是嗎,真是不巧。”
“雖然不巧,但她們都對我很好,”她抬起手腕,“這串佛珠還是我婆婆特意為我求的。”
與丈夫的母親關係都這樣好,和丈夫豈不是蜜裡調油。
謝黎茶水下肚,心底隻剩苦澀。
戲唱到了最精彩的橋段,晏舟潮好像不是很喜歡,輕輕蹙眉,擱下茶杯,笑容卻是不變,“今天不應該選這出戲的,聽了不太舒心。”
男人背叛糟糠之妻的戲,聽了確實不大舒心。
圓潤的指尖一顆顆碾過佛珠,恰逢一碟糕點送上,謝黎接過,遞到晏舟潮手裡。
修剪齊整的指尖無意劃過謝黎的手背,皮膚上留下淡色的一條痕跡,謝黎無聲收手,用大拇指覆蓋包裹。
就像火燒的燙傷,留下時沒有感覺,回神之後就是無儘的灼熱。
燙傷留下的疤總是難以祛除,更彆說在心上有個更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