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這些事情,寶玉便也放下了心,他先照例去和甄老太太和甄應嘉夫妻請了安,便趕忙回到自己屋裡,讓寒煙備好筆墨,便提筆給黛玉又寫了封回信,信中卻未再說抱歉、原諒這類的話語,隻是將近日的趣事寫了寫,又讓人尋了幾本適合黛玉看的書,命人包好後一同再送到揚州去。
寒煙見他這般忙忙叨叨的樣子,隻好一麵給他整理著書、信,一麵笑道:“爺倒是真念著林家姑娘。”
寶玉笑了笑,卻沒理這話,隻看著他們收拾好,將包裹送了出去,便又埋頭苦學了起來。
如此這般,黛玉消了氣,兩人便也時常通著信,賈敏念著黛玉年紀還小,還說不到男女大防的事情上,便也沒多深管,隻是每回的信件,到底還是要她看過一遍才行。
大概又過了兩年,這日寶玉正在自己書房內習字,劉先生卻被甄應嘉請了出去,承安照常來給他送信,站在書房門前,本欲等著他下了學再送進去,但又瞧見先生並不在屋內,想了想,便在門外道:“爺,揚州來信了。”
寶玉沒想到承安這時就來了,他習字正認真,聽到聲音卻不妨嚇著了,忙回頭看,見著承安手中正拿著信,便放下筆道:“進來罷。”
“是。”承安連忙應下,走了進去,說道:“爺,這是揚州的信。”
“行,給我罷。”
寶玉估摸著劉先生回來還有一段時間,便連忙拆開了信,如今黛玉也早開始上學了,寫信確是不成問題的。
而黛玉的老師不是彆人,乃是如今正住在林家的秦蓁姑娘。原本林如海是想在外麵給她尋個老師,但是她卻覺得住在自己家裡的蓁姐姐很好,人溫柔、讀書又多,便拉著林如海夫婦說讓這位秦姑娘教自己便好。
他們拗不過女兒,且也曉得這位秦姑娘的學識向來不錯,而秦家的情形他們也知道,恐怕也不會給女兒請老師,靠著自學能至這般,也卻是有些天賦的,如此想著,便也同意了。
說到秦蓁,確是當真就在林府長住了下來。
原本前兩年,寶玉瞧著聖駕離開了,事情漸漸平息,也曾讓承安到秦府暗中打探過。畢竟,說到底她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總不能這樣一直不明不白地住在林家,到底也沒個身份,說出去不像,也是耽誤了她。
卻不成想,秦府竟是隻當沒有過這個女兒一樣,照常過活著,秦蓁的父親也隻在甄瑋與他說女兒逃走的時候,生了回氣,痛罵了她幾句,便沒再找過。
寶玉聽得消息隻覺無奈,他此前從未關注過秦家這位表姐,也不知上世的她是如何的,隻如今自己救了她,終究還是應該有個交代才是。故而,雖然秦家之事不好訴諸於口,但還是要讓秦蓁知道方好。
誰知旁人覺得無奈、憤恨之事,秦蓁心中卻毫無波瀾。
當日,在賈敏手中接過寶玉之信時,她隻眉梢微動,眼睛有些微不可察的紅,略整了整心思,便向賈敏福了一禮,說道:“夫人和表弟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其實即便表弟不來此信,我心中也明白,自己於秦家不過是一枚棄子罷了。”
而後又抬起頭,瞧著賈敏亦有些紅了眼眶,便勉強扯起笑容,反而安慰她道:“夫人也不必為我難過,現在的日子,我覺得很好。隻是自己這樣在府中,白占著……”
沒有等到秦蓁說完,賈敏便拉著她的手道:“傻孩子,何必說這些呢,你在我跟前住了這麼些日子,我又怎麼不知道你的好處。何況咱們女子在這世間本就艱難,你遇到這樣的父母,便隻會比我們更難了些。“
這樣說著,賈敏眼中又止不住蓄了些淚水,忙用帕子拭了拭,方又說道:“不過,孩子,你放心,我和你林伯父定不會虧待了你。雖說,因為顧及著金陵甄家,我們也不好明目張膽將你認作乾女兒,但也可以為你尋一個書香門第,給你一個正當身份,到時也可以說一門好親事不是?”
秦蓁聽著後麵這話,不由得有些紅了臉,但卻又搖了搖頭,說道:“伯母不必如此,我現今也不想考慮這些事情,隻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把日子過下去。”
見她如此,賈敏也未再多說什麼,隻以為她是一時傷心,方才作此想法。
隻是雖然賈敏並不在意秦蓁就此住在林府,但她自己多少有些介懷,隻覺自己在這裡頗有些“吃白食”的嫌疑,便每日在賈敏身邊尋些事情做,才能自己心中不那麼在意。直到黛玉提出讓她作老師,方才抒懷了些。
卻說寶玉拆開信,見著黛玉歡歡喜喜地寫著,臻姐姐如何好,和她剛滿一歲的弟弟如何調皮等事,卻是有些吃味,好容易平整了些心情,又練了回字,劉先生便也回來了。
見到他檢查自己的字,寶玉心中確是有些心虛,小心抬眼看著他,果聽著他念叨說:“筆力虛浮,你心中有事。要知,習字最忌諱心不在焉。這幾篇字,晚間重寫,五遍。”
寶玉自知理虧,忙低頭道:“是,學生知道了。”
劉先生撫了撫自己的胡須,斜眼瞥見了放在書桌上的信件,哼聲道:“不過是接了封揚州的信,便讓你如此,若是我要帶你去揚州讀書,你又要如何?”
聽得此言,寶玉連忙抬頭,眼中的欣喜都要冒了出來,問道:“去揚州?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