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頌清撩開簾子看著馬車前奔跑的身影,頗有些無奈,這位將來的探花郎能把所有事情都算得那麼儘,還未中第的時候怎麼就這麼犟呢?
還被自己給嚇跑了。
“停!”不知道荀應淮是吃什麼長大的,比兔子跑得都快,章頌清心道。
她從車架的橫杆上一躍而下,出聲喊住行色匆匆的荀應淮母子二人:“等等!”
前麵兩人聽到聲音後錯愕的轉頭,女子的聲音在空曠的小巷中清晰可聞,夾雜著遠處的打更聲,落在荀應淮耳朵裡又多出幾分的熟悉。
被自家公主直接跳下馬車的行為嚇到的梧枝著急忙慌的從馬車上探頭,沒讓馬夫搬車凳,也跟著跳下來了,確保章頌清安然無恙,這才放心。
她隻關心公主好不好,其他的,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幾人相隔的距離還是有些遠,知道再這樣對峙下去不是辦法,章頌清目光在荀應淮和荀母之間轉了又轉,索性直接開口道:“小郎君,我們借一步說話。”
打更結束,更夫[1]便去休憩,等待下一次打更時間的到來,天黑得厲害,幾顆星子貢獻了大半的光輝。
在章頌清看不見的角度,荀應淮暗暗鬆了口氣,倒不是覺得女子比男子威脅小,畢竟這世上有力氣,有把事的女子也不少,而是見來人對他們沒有殺意,反而彬彬有禮,擺出一副詳談的架勢。
未到交夜四鼓,齊民就已開始變少,這裡地方偏,小攤販都少得可憐,四下一片昏黃。
章頌清帶著荀應淮選了一個沒有客人的素粉羹攤子,攤販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爺爺,遮風擋雨的油布上隻掛著一盞光線黯淡的油燈閃爍著微弱的光。
眼尾的餘光撇見荀應淮仍然警惕的和自己保持一丈的距離,章頌清對著老爺爺說道:“兩碗粉羹。”
荀應淮冷眼看著章頌清的行為,不知道今天這場鬨劇將會走向什麼樣的結局,還有這個女子的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坐吧。”章頌清示意荀應淮,自己也撩了裙子坐下,斟酌著該怎麼跟荀應淮說,才能既說服他助自己一臂之力,又不暴露重生的事實。
荀應淮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麵前的女子,她似乎有很難講清楚的難言之隱,還帶著些普世的悲憫,囁嚅著嘴唇不說話。
“……”沉吟了片刻,章頌清四處看了看,還是壓低了聲音,換了個說法,終於直視荀應淮的眼睛。
“我們家富貴非同尋常,我那個舅舅卻是個中庸的,當初家主更迭的時候他的年齡尚小,原以為這樁難做的差事落不到他的頭上。”
章頌清話說到這裡,荀應淮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如果是旁的,還犯不上夜半縱車疾馳,就為了和他東拉西扯兩句,家中非比尋常,還有個舅舅的。
深宮高牆,皇宮大內,世上還有哪家比建德公主的家世更不尋常的呢?
“隻是他的幾個哥哥都不不願意接這重擔,就隻能由他稀裡糊塗的扛下來,當年幾個哥哥待他很好,族中並沒有什麼爭鬥,所以他一向看重親屬和睦多於上下臣屬,內外一心勝過失陷差池。”
哥哥換成皇兄,族內換成宗室,舅舅換成陛下,內心掀起驚濤駭浪的同時,也感念建德公主之於陛下,就如同無計可施的父親和事事操心的女兒,相互扶持之心在明爭暗鬥的天家可以想見是多麼的可貴。
不遠處忙碌的老人和鍋子底下劈裡啪啦的響聲混著鍋鏟翻動的聲音給章頌清的話揉了一層溫馨的質味。
要不然,她也不會轉這麼大一個圈子來找到自己麵前了。
“來,客官,您的兩碗粉羹。”老爺爺乾瘦的手端來滿滿的粉羹,在桌上敲出兩下清脆的響聲,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章頌清微怔,警覺地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