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嗎?你想砸死我?”俞林邊說邊解開襯衣衣袖上的扣子,他背對大門,沒看到剛才驚險的一幕,隻蹙眉問:“剛才誰過來了?”
陸琬一顆心提在嗓子眼裡,走上前幾步,“你女兒。”
俞林手上動作一頓——不顧門口地板上碎成無數的玻璃碎片,隻拿腳胡亂掃了掃,然後一把將門推開。
池硯舟聽到身後的動靜,迅速鬆開俞意小臂,轉身微微鞠躬,向俞林問了聲好。
動作流暢,反倒是俞意還怔在原地,耳朵紅得滴血。
俞林見她完好無損的站著,鬆了口氣,柔聲說:“快進屋吧。”
俞意捂住滾燙的耳廓,低著頭進去。
誰知才走兩步,便直直地停在原地。剛想開口求助,身側就站過來一個人,餘光瞥見熟悉的黑西裝,俞意遲疑兩秒,還是把手放了下來,池硯舟順勢扶好,將她扶進客廳。
陸琬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見他們進來,淡淡瞥了一眼,雖然掩飾得很自然,但善於觀察表情的俞意一眼就看出來,她內心很焦急,手也不自主地發抖。
俞林把門關好,叫住上樓的俞意,說:“一一,你等下再走。”
“俞林,你……”
“——你閉嘴!”
陸琬胸前劇烈起伏,許是自知理虧,一帶著氣鼓鼓的臉頰也癟了下去。
俞林走過來,似憐惜一般抬起手腕,卻在距離俞意高腫的臉頰上方停下。
——爸爸?
俞意眼睛一亮,有些意外。
自俞家破產後,俞林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好友的背叛,妻子的數落,昔日同袍的嘲笑,這一層層疊加起來,哪怕疼愛女兒如他,也無法在女兒好聲好氣說話時,不帶一絲個人情緒答複她。
——何況,他大部分時間都是飲酒度日。
喝醉了的人,說話更是不過腦子。
俞林少見疼惜她的眼神,給她一種錯覺,仿佛她還是那個五歲孩童,還依偎在父母給她編織的美妙搖籃裡。
“一一。”俞林叫她。
俞意:“嗯。”
他想說什麼?他會給她“報仇”嗎?他了解事情原委了嗎?
他,會站在她這邊嗎?
“你陸阿姨和你的事,保鏢已經和我說過了。”
“嗯。”
“你受委屈了。你陸阿姨脾氣暴,我已經說過她了,她也很後悔,打你的陳嫂已經被我辭退了。”
“……”
“這樣吧,我從中間做個和,你就原諒你陸阿姨這次吧。”
“……”
俞意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俞林扭頭向那邊的陸琬招手,已經“自作主張”地充當了她倆的“和事佬”,將信奉的【家和萬事興】貫徹到底。
一旁的池硯舟終於看不下去,禮貌“提醒”道:“俞小姐的腿不能久立。”
“哦哦哦——快,坐沙發上。”
這下,陸琬也不必起身過來,池硯舟把俞意扶在單人沙發上坐好。
“我聯係了之前的保姆,你最喜歡的那位江姐姐,以後讓她來照顧你好不好?”
俞林語氣還像哄小孩似的哄她,可惜俞意早就不吃這一套了。他這一段話落在俞意和池硯舟耳朵裡無異於“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畢竟他都是這場鬨劇的“和事佬”了。
她雖然未成年,但也不傻。
俞林坐在陸琬旁邊,板著一張臉,“你說兩句。”
陸琬接著清了清嗓子,“俞意,陳嫂打你不是我授意。我本來想的是讓她把書包還給你,誰知道她……哎!我雖然很生氣,但我從來沒想過要打你,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把自己當作你的媽媽,雖然你剛回來不接受我,但我確實把你當親生孩子對待的!”
說著說著,陸琬語氣漸漸激動,眼眶發紅,饒是清醒如俞意,也有一瞬被她迷惑了。
“……”
俞林很滿意她這番說辭,像一位正直的大法官一樣看不得任何善良的人蒙受“冤屈”,當即勸道:“一一,你陸阿姨真沒想打你,彆誤會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陸琬掩麵哭泣,俞林拍拍她的肩膀,細語安慰。
事已至此,她又能說什麼呢?千言萬語也隻能化作一個輕飄飄的“嗯”。
之後橋歸橋,路歸路,隻要陸琬此後拿她當空氣,她也滿足了。
無非就是不再寄希望於“軟弱”的父親——可能也不是軟弱,或許隻是,不為她強硬。
—
池硯舟送俞意回到房間,書包不知道早已被誰放到書桌台,他反手把門關好,摁下牆邊燈的開關,扶著她坐在椅子上。
“……謝謝。”
他輕輕一笑,仿佛將冰冷都驅散,周遭空氣也變得活泛起來。
“太客氣了,俞小姐。”他道。
池硯舟把裝著藥的袋子放到桌子上,出去,過了幾分鐘,又端著一杯不涼不燙的水進來。
將水杯遞給她之後,便自顧自地按照說明書扣下幾個藥片和膠囊,送到她嘴邊。
“……”俞意呆呆地看著他。
池硯舟抬眼對上她疑惑的眼神,這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一般,將藥放在她麵前的桌麵上。
待俞意一粒一粒吃完藥,池硯舟端著空水杯出去,再進來時手裡拿了一塊粉色的毛巾,裡麵包著一小袋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