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少桃嘿嘿一笑,知道葉寧怪她冒失。
葉寧一張臉不辨喜怒:“司馬少桃見識廣博,竟不知道天纏絲非鐵非銅,卻是至剛,非等閒力所能折斷嗎?”
司馬少桃終於訕訕的開了口:“我雖未聽說,但剛才一試之下未能得手,也終究僥幸另尋了法門破了這漁網。”
葉寧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一絲薄怒:“另尋法門?你倒是天大的膽子,若那金針上塗了毒怎麼辦?若金針底部也以天纏絲與漁網相連,你一揪之後摘不下金針又怎麼辦?那天纏絲共有三根,若你判斷失誤,金針所向並不是控製漁網的主人,你又準備怎麼辦?”
司馬少桃頗為內疚的低下頭。
葉寧終於爆發:“司馬少桃,剛才老天一個不開眼,你就徹底萬針附體,困死在那該死的破漁網裡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良久,司馬少桃索性閉起眼反思了一會兒,才福如心至,靈犀一點。她挺胸抬頭,眉心一挑,微微一笑:“我知道啊,可是我此刻不但好好地站在這裡,還順便救了你一命。我倒奇怪了,你葉寧怎麼一點被救的自覺都沒有,不感激涕零也就罷了,反而神神叨叨的數落我半天。”
司馬少桃搖了搖頭,一臉歎息無奈:“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葉寧額角的青筋瞅了一抽,眼看就要暴走,少桃極有眼色的將目光轉到一邊,轉開了話題:“這人連番設陷,躲躲藏藏,委實上不了正道,對咱們大張旗鼓好一通款待,最後一句話都不撂下竟然就走人了,真是無禮!”
葉寧瞪了一眼少桃,少桃不理,葉寧隻得作罷,的確,以司馬少桃的功夫,於千軍萬馬之中取敵人首級也不過是探囊取物,更何況眼前這小小的陷阱?他不禁歎息,司馬少桃如此賣力的為自己排憂解難,不過是因為她遲早會走,現如今多為自己做些事,也算全了二人的朋友之義。
一時間,腳下紅焰彌漫,山上的鳥獸竟像是同時失了聲,一片浩大的森林,除了風過葉動,竟是一點兒旁的聲音也沒有。明明是正午時分,陽光炙人,司馬少桃卻分明感到絲絲寒意入骨。
良久,葉寧轉過頭不再多想,隻順著司馬少桃的話道:“來人智謀甚深,怕是不可能輕易放棄,隻怕前方還有埋伏,咱們還是小心為上。”
司馬少桃點了點頭,敵人將她二人逼上樹梢,自然不會讓二人看風景。司馬少桃環顧了四周,等了片刻,一笑道:“看來,來人是執意要咱們做這高來高去的俠客了。”
葉寧也不說話,腳下輕點,一截樹枝應聲而斷,足尖輕抵,樹枝立時向前飛去。葉寧飛身而起,跟著樹枝大約飛了幾十丈的距離,到了換氣的間隙,才在樹枝上一點,樹枝頓時斷作兩截。一截繼續向前飛去,一截加速落到下,還未落入紅色火焰的範圍,就化作了灰燼。
司馬少桃一笑,也學了葉寧的法子,用樹枝換力,輕身上山。
不多時,二人就到了山腰,樹木漸漸稀少,開始出現了大量的空地,甚至間或有獵人的木屋散落其間。
葉寧招呼了一聲少桃,就落在地上。
司馬少桃頗有些驚訝,雖然一路耗費了不少體力,但也因此躲過了不少陷阱,現在落到地麵上,難道是葉寧已經發現了敵人的蹤跡了?
葉寧卻沒有解釋,隻袖了手,緩緩向一座木屋走去。
司馬少桃隻得按捺下心底的疑惑,跟在葉寧後麵。
木屋顯然已經有些年月了,風吹雨淋,頗有幾分破敗。葉寧也沒有敲門,像是極熟識的樣子,直接推門而入。
屋內一陣塵土的氣息頓時湧了出來,司馬少桃索性閉了呼吸,敞大了門,三兩步進了屋子,把窗戶開了個大展,才把頭伸到窗外,深深呼了口氣。
良久,待屋內的濁氣排儘之後,司馬少桃才回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番屋子,心中一笑,這木屋斷然不是獵戶的居處。
木屋很小,卻很利落,一桌一椅,一個小床,屋當中一個小小的火爐,牆上也乾淨的很,隻一麵小窗權作裝飾。僅是少桃葉寧兩個人,這木屋就頓生狹逼之意。
司馬少桃也不說話,倚在窗邊,隨手拿了縷頭發在指尖繞著玩。
葉寧站在床前,良久,閉了眼,緩緩坐下,一時間像是散儘了全身的力氣,往日的溫雅淡定在這一刻儘皆流走,餘下的隻有疲憊愴然。
兩個人都不說話,屋子裡風聲流轉,竟是難得沒有尷尬。
“幾年前,我被一個人打敗,在這個屋子裡整整養了一年的傷。”葉寧打破了沉默,聲音輕緩。
司馬少桃安靜的站著,這段往事,葉寧從未說過,她也從未聽人提起。
“那一次我傷得很重,刀傷從左肩到右腹,透體而過,左手小指被砍,左臂上的肉被齊根削去,雙腿的骨頭被震的粉碎,內力儘失,經脈儘毀,與死人的差彆也不過是多一口氣。”
“我在這個床上躺了整整一年,幾乎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在昏迷中度過。我也情願昏迷,夢中好歹還殘留著往日的美好,醒來卻是徹徹底底的噩夢。”
“有時候,我像是離開了自己身體,輕靈靈飄在床前,眼睜睜看著床上萎縮、蒼白、腐爛的人,隔好久,才能痙攣一樣呼吸一下,像要斷氣,卻總是不能死。”
“整整一年,我的腦海裡隻盤旋著一句話——葉寧,你怎麼還不死!”
司馬少桃深深看了一眼緩緩躺下的葉寧,才道:“可是,你終究還是熬過了那一年的時光,好端端站在了這裡。”
葉寧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沒想到,今日躺在這裡,腦海裡浮現的竟還是這句話——葉寧,你怎麼還不死。”
司馬少桃沒有再問,當年是誰如此狠心要這樣毀掉一個少年,又是誰懷著怎樣的刻骨的恨意,才能問出那樣一句話。
她轉身出了門,留葉寧一人在木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