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房中一片狼籍,丹丸和瓶罐橫七豎八的散落在地上,煉藥用的八卦爐也被人推倒,橫躺在屋中央。司馬心柔瞅著一乾心血被毀,心中委實憋悶,一甩袖子就出了煉丹房。
司馬少桃示意葉寧扶她起來,跟在心柔身後:“既然你藥廬中一應草藥都儘數被毀,我二人徒留無益,改日再來拜訪六姐吧。”
司馬心柔冷笑,在前帶路,索性送二人到了門口:“右臂負傷,當胸被刺,舊疾複發,餘毒未清……少桃,今日你若走出這道門,三天之內,你必死無疑!”
葉寧護著司馬少桃往大門處走去:“這話言重了,這天底下不隻你司馬心柔一個人懸壺問世。”
“我雖右臂負傷,但終未傷及筋骨,自然無甚大礙;體內餘毒未清,直接找些普通的解毒丸藥,服下也就罷了。”司馬少桃停下腳步沉聲道,“這兩樣斷不是你所謂會讓我必死無疑的病症。”
“你一向都很聰明。”司馬心柔微笑。
“心脈之傷,我自有良方可依,此刻也不勞你掛心。”司馬少桃往懷裡摸了一摸,竟是半天都沒摸到,她一驚之下抬頭,正看到司馬心柔笑著把玩著一個青瓷白花的瓶子。
司馬少桃目光一沉,這定是心柔為她療傷時從她的懷中順走的,隻是——
“為什麼?”
“你當胸被刺,若是常人必然昏迷不醒,斷不會如你般隻包紮一下,就又能神氣活現的指使人做事。”司馬心柔看見少桃正要說話,抬起手指搖了搖,“我說的常人指的是武功與你相差不離的江湖人。”
司馬少桃沉默下來,羅煙使的那柄斷玉鋒利至極,堪稱比傳說中魚腸勝邪。若不是至毒的桃花釀封住了胸口幾處大穴,斷玉的戾氣必然會將她心肺攪得粉碎。
“如你所言,若非幾個時辰前我覺得心頭不適,服了些桃花釀,隻怕我當場就會斃了命”司馬少桃一笑抬眸,“若你還念著我舍命相救之恩,就請六姐把這瓷瓶還了我,如何?”
司馬心柔十指纖長,扣緊瓷瓶:“以毒閉穴,真氣逆轉,經脈錯位,當年之症你竟是這般醫治,少桃,你當真不要命了嗎?”
司馬少桃但笑不語。
“少桃,聽我一句勸,把這身的功夫索性散了吧。散功之後,我還有法子保你幾十年的性命,”司馬心柔難得一臉認真,“若是你一意孤行,要用這逆天的法子培經貯脈,練就這一身功夫,隻怕你連一年的時間都活不過。”
“當年我險些喪命,你也隻是冷心冷血,袖手旁觀。怎麼今日反倒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要顧憐我的生死?”司馬少桃冷笑,“你究竟為何要留我下來,直說便是,司馬心柔,你這般裝腔作勢,真叫我瞧你不起!”
司馬心柔正要說話,一抬頭,正看到十數個棕衣仆從由遠而近,倏忽之間就魚貫列在門外道前,一頂四人抬的青幔烏頂的小轎輕輕落在門前的青石板路上。
一旁的侍者掀開轎簾,司馬失聲叫道:“五哥!”
司馬洛亭雖也繼承了爹娘的清俊容顏,但比起幾個兄妹,卻遠遠稱不上俊美無匹,最多隻能算上個中上等的模樣。司馬洛亭自小就不愛笑,略長大一些,就更加喜怒不形於色,常年一副冰冷卓然、生人勿近的樣子,倒給他平添了幾分不怒而威的氣勢。
司馬洛亭抬腳下轎,吩咐一乾隨從等在門外,就獨自一人進了門。
一時靜寂,藥廬中四人相對而立。
良久,葉寧抱拳道:“五公子,彆來無恙。”
司馬洛亭點頭應和了幾句,場麵總算緩和了下來。司馬心柔也在這片刻中回過神來,趁勢邀請三人入廳一敘。
司馬少桃本待離開,但此刻藥瓶沒有拿回,當著司馬洛亭的麵,她也不好跟心柔有過多交鋒,故而也就跟著二人進了客廳。
“不知五哥此行所為何來?”廳中諸人也不是外人,司馬心柔索性直接問道。
司馬洛亭沉吟了一下,才道:“心柔,石花百葉毒,你究竟能不能解?”
“解不了。”司馬心柔頗為慚愧的低下頭,將前因後果緩緩道來。
司馬心柔在歸雲莊時,從鬼眼蛇君的毒中尋到了一味噬心散,有了這最後一味引子,娘親的毒自然會藥到病除。然而前幾日她獨行古道,遇到了一乾高手圍劫,她幾乎耗儘一身暗器毒藥,才將敵人斬殺大半,最終勉力突圍而出。
但誰成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剛逃出沒多久,竟然遇到鬼眼蛇君攜著羅煙等一乾殺手前來。司馬心柔雖幾無戰力,卻還是拚著一身修為,將躲在一乾殺手重重保護下的鬼眼蛇君擄於刀下。
其時,她已將藏有噬心散的耳環用作最後一道暗器射出,而鬼眼蛇君許諾,若她一路陪著鬼眼蛇君到江南赤水河,他就會將配製噬心散的方法告訴她。司馬心柔沉吟之後,也就答應。卻不料途中她雖百般小心,終究還是著了羅煙的道兒,以致中毒被擒……
司馬心柔驟然停下:“前些日子我離開江南時,就曾說過缺一味藥,我斷然解不了石花百葉毒。而且這幾日我也不曾得空,將尋得噬心散之事飛書傳送於你,五哥,你剛才的疑問又是從何而來?”
廳中靜寂,隻有梁上的稚燕撲棱著翅膀,一次次的試著飛起,又跌落回巢中。
司馬心柔望著梁上燕子,不禁心中一歎,她一向對五哥尊敬有加,家中爹娘一貫遊山玩水,一乾兄弟姐妹中,她算是跟五哥最親近了吧。
司馬家大哥早死,心氣兒高的二姐的入了宮,愛撒潑的三姐跟情郎私奔去了塞外,四哥整日尋花問柳,七妹早已自逐出門,就連自己這個最省心的也常年不歸家,往返於藥廬和蜀山師門兩地之間。司馬世家偌大的家業——江南第一的綢緞坊,就隻落五哥一個人的肩上。
彼時,司馬洛亭不過是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郎,卻不得已接手了全族的家業。
心柔常想,她雖不能為五哥分擔些商業往來上的事,但好歹會些醫術,故而她但凡有空,就會給五哥送去些滋補養氣的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