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心柔抬眸一笑:“當年我入門的功夫都是齊師傅親手所教,心柔雖是司馬家的六小姐,但對齊師傅從來是尊敬有加,不敢有半分懈怠。”
齊生不說話,隻是恭敬的低著頭。
“我司馬家待下寬厚,爹又顧念你教導一乾年輕公子小姐修習武藝,故而一向待你不薄,你若識些眼色,就該安安分分的為我司馬家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司馬心柔立眉冷笑,“你攜司馬家半數以上的朱衣死士來到我的藥廬,難不成還要以下犯上,捉拿我歸廟入祠嗎?”
齊生一拱手,正要解釋,司馬洛亭一手輕磕著木桌:“心柔,你也不用擠兌齊師傅,他雖身為朱衣死士之首,卻還是聽命於司馬家的現任家主。”
屋中眾人陡然回頭,正看見司馬洛亭一臉漠然,輕扣右手食指上的白玉戒指。隻見戒指麵上的黑曜石頓時從中裂來,露出一瓣緋色的六月琉璃。
“五哥,你何時繼承了家主之位?”饒是司馬心柔這般溫靜如水,此刻也不禁變色。
“朱衣死士聽令!”司馬洛亭卻似渾然沒有聽見六妹的驚疑,一雙眼如冰似鐵,赫然下令,“午時之前,將司馬心柔帶至十裡祠堂,如有違抗,殺無赦!”
“五哥……”司馬心柔不禁上前兩步,要跟五哥問個究竟。
司馬洛亭順勢往後一退,也不再說話,隻抬起左手輕撫戒指,分裂於兩邊的黑曜石重又合為一體,那戒指又恢複成了之前的普通模樣。
一進一退,五哥剛好離開了朱衣死士的包圍,而司馬心柔卻正好走至包圍的中心。
為首的齊師傅接令抬劍,餘者散落四圍,將司馬心柔困在核心。這樣一圍,就將將好把司馬少桃和葉寧擋在了外麵。甚至有幾個朱衣死士,劍雖朝著司馬心柔,但一雙眼卻總在司馬少桃和葉寧身上打轉,顯然是事先吩咐好特意對付這二人的。
眼看朱衣死士就要下令圍攻,司馬心柔卻一副難以置信的盯著五哥。司馬洛亭在心柔灼灼的目光之下,依舊一語不發。
司馬心柔漸漸失望,閉眼一歎,才終於將注意力轉至眼前的朱衣死士上。
她抬手將雲髻上的珊瑚簪拔下,順手扯去了簪頭上長長的碧珠流蘇,掂了一掂,將珊瑚簪持在指尖,朝著站在她正前方的齊生溫婉一笑:“不知齊師傅可還記得,這珊瑚簪可是齊師傅在心柔十二歲生辰時的賀禮。”
齊生彆開目光,不去看那簪子,抬手布陣。
“往日情分不淺,今朝卻要兵戎相見,”司馬心柔搖搖頭,以起手式持簪而立,“今日我就以這珊瑚簪與齊師傅對決,不管成敗與否,隻要對戰結束時簪子不破不損,今日之事就隻作笑談,我與齊師傅情分依舊,如何?
朱衣死士排陣已畢,齊生手下一頓,才向司馬心柔行了一禮:“請六姑娘賜教。”
周圍的朱衣死士奉命退散在大廳壁側,將廳中空地留給二人。
司馬心柔泠然一笑,道了一聲好,持簪而上。齊生也不管此番應戰是否以大欺小,隻管以幾十年修為中最熟練最精深的功夫朝著司馬心柔連綿不絕的攻了過去。
司馬心柔早年功夫都是跟隨齊生學來,此番對決以簪為劍,招法之間三分認真,七分嘲諷,不像是正經比武,更像是一力要用孩提時學來的入門功夫給當年的授業恩師一個下馬威。
齊生這十數年潛心武學,修為更深,而司馬心柔融蜀山劍法於其中,一招一式雖看似稚拙,卻分明連著十幾種暗藏殺機的後招。這一番對決,雖招數無異於十數年前師徒教益,但舉止走勢,卻分明比當年高了好幾個段數。
正廳當堂打得火熱,招招殺機,看得人心驚動魄。
然而葉寧卻一派悠然的將司馬少桃護在身後,時而跟少桃耳語幾句,點評一下心柔與齊師傅的身法出招,時而揚聲跟司馬家當今家主司馬洛亭寒暄數聲,談一談歸雲莊跟司馬家的生意往來。
司馬洛亭神色略顯凝重陰沉,卻還是有問必答,跟葉寧你來我往打著太極。而掃藥戰戰兢兢的站在心柔原先坐的位子旁邊,一雙眼在家主洛亭和自家主人心柔之間不停的掃來掃去,幾番權衡之下,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行至司馬洛亭的腳邊。
未等他開口,司馬洛亭目光冰寒,一臉森然的掃了他一眼。掃藥一噎,頓時打了個寒戰,從頭到腳竟像在冰窖裡浸過一趟。
掃藥這麼一打岔,司馬洛亭抬頭再看時,廳中勢態竟是陡然起了變化。
本來兩人對戰旗鼓相當,此刻齊生竟步態遊疑,出招遲緩,反觀司馬心柔則是愈戰愈勇。素手珊瑚簪,竟堪堪將齊生這個幾十年的殺場老手逼得左支右絀,破綻迭出。
司馬洛亭不禁直起身,心中陡然升起幾分駭然。家中眾兄妹的武功修為,他是再清楚不過的,單純以武功來論,六妹走輕靈一線,在劍道中雖也是難得的個中好手,但若跟齊生這種浸淫劍技十數年的人相比,未免相差甚遠。
二人初對戰時,齊生心存愧意,對司馬心柔手下容情,故而剛才呈現出勢均力敵的表象。但即便齊生再怎麼內疚,也斷乎不能當眾違背家主之令,私放司馬心柔!
司馬洛亭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大廳,齊生和心柔交擊不停,身形在廳中來回移轉,陽光投射在二人身上忽明忽暗,地麵上倏忽閃現出點點綠芒。
不待司馬洛亭細看,心柔持簪淩空一點一挑,倏而遠退,齊生竟僵住一般,掌中長劍從劍尖直至劍尾,竟一寸寸斷裂,叮然不絕,掉落在地上。
“齊師傅承讓。”司馬心柔展顏一笑,抬起珊瑚簪細細打量,“這簪子倒是沒有分毫損裂,不過可惜齊師傅的隨身佩戴幾十年的寶劍,竟是一朝毀於我手,心柔慚愧!”
心柔邊說邊衽橪一禮,眸中含笑,卻似渾然半分誠意。
齊生已年近中年,更因死士身份,早就練就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然而此刻卻被一手教大的小姑娘算計,非但在一百招內將他輕鬆打敗,就連他隨身寶劍都徹底毀去,他不禁愴然一笑。
“心柔,未戰時你就將珊瑚簪上的碧玉流蘇扯下扔在地上,”司馬洛亭一向古井無波的眼中,卻倏然蕩起了幾抹波瀾,“彼時珊瑚簪已非完好,你所謂簪毀交情斷,是指不論戰畢這支簪子是否折損,你都不會簡簡單單將今日之事揭過,對不對?”
司馬心柔手扣著珊瑚簪,指節輕折,微微發白。
“這碧玉流蘇裡藏的是什麼,罌幻散?迷迭香?”司馬洛亭上前撿起一束碧玉流蘇,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撚,瓔珞從中斷開,碧玉珠子刺啦一聲散落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