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一聲打開,佳月一手提著錦盒,一手將傘收回,順手立到門邊。
屋中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中,佳月垂著頭緩緩走到桌前,將錦盒放在桌上:“相公一向不愛吃薑蒜,這薑湯我隻給妹妹熬了一碗。”佳月邊說邊打開錦盒蓋子,從中端出一碗棕褐色的濃濃的湯藥,一股紅糖跟生薑混合的味道隨著嫋嫋飄起的熱氣散發在空氣中。
司馬少桃微微皺了皺眉,她也一向不愛喝薑湯來著,剛才她在裡屋換衣服,隻模糊聽見佳月在外間說了一句薑湯。她當時也沒在意,心想著大不了把這碗薑湯讓給連七就罷了,沒想到連七竟也不愛喝這個。
佳月溫柔嫻靜的笑著,將那碗薑湯端端正正擺在司馬少桃麵前。司馬少桃雖不愛喝,但此時倒也不好拂了佳月的一片好意。
司馬少桃笑著應了,把兩隻手圍在碗上暖著手,還說要等薑湯晾涼了再喝,佳月微笑著點頭,表示明白。
“佳月給相公熱了一壺酒暖身,”佳月從錦盒中拿出一壺酒,並幾個點心盤子,“相公晚上就沒有吃什麼東西,這幾樣果品相公隨便挑幾樣墊墊肚子吧,空著肚子飲酒對身體不好。”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連七頭都沒回,目光一直停留在窗沿上。
佳月低頭咬著嘴唇,準備往外走去,卻終究還是不甘心,她輕輕拂起袖子,斟了兩杯酒,將一杯放在連七麵前,一杯端在自己手裡:“佳月承蒙連公子愛憐,收留我入府,使我免遭離亂之苦,這一杯酒,佳月敬連公子,多謝連公子照拂之恩。”
連七一驚回頭,抬手去攔,卻終究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佳月抬首一飲而儘:“佳月,你酒量不好……”連七拿起酒壺,掀開壺蓋聞了聞,皺著眉道,“怎麼把陳年女兒紅拿出來了?這可是陳師傅壓箱底的東西,連我跟他討兩杯,他都不舍得。明天被陳師傅知道了,可又有一番鬨騰的。”
“陳年的女兒紅?”佳月的臉蛋在燭光下泛起淡淡的紅色,她搖了搖手,“陳師傅一向疼我,就算我把那一壇子女兒紅搬過來,他也一定不舍得說我的,更何況,我隻灌了這麼小小一壺。”
佳月眯著眼笑的開心,她的酒量確實不好,但也不至於一杯酒就能讓她分不清南北,隻是此刻酒不醉人人自醉罷了。她轉著杯子,趁連七不注意,一把就想奪過酒壺,連七下意識的往回一拉,就把佳月拉到了他懷裡。
兩人一愣,還是佳月先回過神來,她半支起身子,順手撈起連七麵前的酒杯,將整杯酒灌進了嘴裡。這一口終究是灌得急了,她嗓子連同鼻腔裡滿滿都是辛辣的味道,咳得幾乎把眼淚都咳出來了。連七安撫的拍著她的背,她卻咳得聲音越來越小,眼淚卻斷了線一樣越流越多。
司馬少桃有些尷尬的望了望窗戶,剛剛雨勢漸小,像是有幾分停的趨勢,但此刻雷鳴閃電卷土重來,雨勢驚人,她埋頭掙紮了一陣,還是決定冒雨離開讓這對鴛鴦好好發展一下。
司馬少桃對自己點了點頭,正準備起身,卻見連七抬手輕拂了一下佳月的昏穴,佳月頓時軟綿綿的倒回連七的懷裡。司馬少桃一臉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她對你言聽計從,你實在不用點她的昏穴。”
連七抬頭,一臉的無奈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隻是擔心她借酒傷身,才點了她的穴道,想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兒。”
司馬少桃撇了撇嘴,看著連七將佳月抱起,送回到內室床上。
連七站在佳月床邊,遲疑了一下,回頭招呼司馬少桃過來:“剛才佳月從外麵回來,衣服上都沾了外麵的潮氣,這麼睡著對身體也不好。你幫個忙,給她換一下衣服吧。”
司馬少桃依言走到床邊,一臉遺憾的搖著頭道:“連七,你若是不想收她入房,就趁早彆對人家姑娘這麼細致體貼,也好讓人徹底死了這條心。”
“當年救佳月的人是我的好兄弟,”連七走到門前,背對著司馬少桃道,“我那兄弟對佳月一見傾心,卻將那份真情一埋數年,後來佳月蒙難,我那兄弟奮力將佳月救回,自己卻丟了性命……”
司馬少桃看著連七的背影,不知為何生出了幾分寒意:“你在恨佳月?若不是她,你那兄弟也不會無辜枉死對不對?”
“我隻把她當我嫂子的奉養,但這府裡一向擔心我的親事的老人,看到我待佳月不同尋常,就一力撮合我二人。”連七的聲音平淡如水,“一來我不常呆在江南,二來可以借此稍安一下府中老人的心,故而我也就沒有理會府中關於我二人的流言,沒想到竟讓她誤會深至如斯境地。”
司馬少桃皺了皺眉頭:“連七……”不待她說完,連七就直接跨出門檻,順手將簾子放了下來。她不禁微微一愣,思量了片刻竟兀自添了幾分神傷。
佳月翻了個身,竟似完全睡熟了般微微打著鼾聲,司馬少桃一時驚醒,才轉身幫佳月換了身乾爽的衣服。她一向沒有伺候過人,佳月又是處於混沌未醒的狀態,這麼簡單換一身衣服,就幾乎折騰了她一身的汗。
外間風電呼嘯,內室裡的月洞小窗也應著風聲呼啦啦的響著,司馬少桃想了想,將被子四沿給佳月掖的緊緊的,又將兩重床幃放下。雖然這床幃內層是薄薄一層輕紗,但好歹外麵這層還有點兒厚度,雖然紋理不算細膩,刺繡不算精致,但用來擋風卻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司馬少桃把外圍的床幃抖了抖,理順了一下,才離開內室。
“連公子既有如此興致,不妨到院子舒舒敞敞的感受一下這非同一般的天氣,何必不倫不類的站在門口賞風觀雨?”司馬少桃一掀簾子,就看見連七拎著酒壺站在大敞的門邊,門外風雨大作,把連七剛有些乾的衣服又打濕了。
連七回頭笑了笑:“我那好兄弟死的那一晚就如今夜這般風雨交加,恍惚間竟已經過去這麼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