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少桃抿唇不語,坐回到錦絨蒲團上去。薑湯已經涼了,她伸手摸了摸碗壁,已經沒有了半分熱度。她歪著頭想了想,還是端起那碗薑湯,起身潑在了門外,雨下得很大,那碗薑湯剛一進入雨中,隻轉瞬就消失在歡騰流動的雨水裡。
“倒是浪費了她一番苦心,可惜咱倆竟是誰都不愛喝薑湯。”司馬少桃微微往後退了退,她身上的衣服還是從佳月那裡借來的,自然不好給人家弄臟了。
“她向來如此,”連七轉身坐回到椅子上,把酒壺放在桌上,“雖然是出於一片好心,卻總是不能辦到點子上去。”
司馬少桃關上門,坐到連七旁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在手裡微微一笑:“不知連公子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作何打算?”
連七抬了抬眉毛,以示詫異。
司馬少桃閉上眼睛,慢慢品著杯中陳釀女兒紅:“你跟葉寧的合作日趨親密無間,而你現在又猜到了我已和葉寧分道揚鑣,我此刻暫住於你府中歇息,難道不會令你為難嗎?”
連七摸著下巴笑了:“你放心,葉寧斷然不會從我這裡得到你的消息。”
燭火搖曳,司馬少桃不語。連七起身走到燭台邊,燭台是一個仕女衣袂飄飛,單手托起一個花籃,籃中盛著燈油燈芯。燭台的底座是一個蓮花狀的托盤,側邊開了一個小小的暗屜。此刻長夜過半,燈花暗結,燭火也有些明暗不定。
連七拉開抽屜,裡麵果然有一個小剪子。他拿出小剪子,將微長卷曲的燈芯剪了一半,燭火跳了一跳,屋中重又變得亮敞起來。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司馬少桃低頭嗅著濃濃的酒香,“我隻在你府上借住一晚,明晨就會離開。我明日要去的地方,葉寧也知道,倒是不勞你在中間傳話。”
連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半垂著頭看著燭火搖曳不定。屋外的風雨漸漸變小,雨水順著屋簷淅瀝瀝流下,打在屋簷下的青石路麵上,竟是讓他好一會兒失神。
司馬少桃自顧自喝著酒,果盤裡的點心竟是一點兒都沒動。連七一回頭,正看見司馬少桃一臉不開心的使勁晃著酒壺,可惜酒壺裡一點聲音也沒有,這整整一壺酒顯然是已經被她喝光了。
連七詫異的走過來奪下司馬少桃的酒壺:“剛剛在房頂上,就見你一副醉態,難不成你當真對葉寧動了情,才這般痛苦傷神,不惜借酒澆愁?”
這壺女兒紅本就是珍藏了十幾年的陳釀,司馬少桃一點兒東西沒吃,隻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這壺女兒紅全都喝光了。就算她酒量驚人,此刻也得暈上三分,更何況她之前在客棧就喝了四五壇子酒了,酒性雖然比不上這女兒紅,但也是酒中翹楚了。這兩種酒一混合,效果更是十分顯著。
司馬少桃一個不留神,就被連七奪走了酒壺,手中空空的,還保持著握著酒壺的姿勢,竟是良久都沒有動彈。
連七看著司馬少桃的表情,越看越覺得她似乎下一刻就要落淚了似的。連七頓時唬了一跳,打開酒壺蓋兒看了一眼壺中確實沒有酒,才將酒壺照著原樣兒塞回到司馬少桃的掌中。
司馬少桃顯然是醉了,眼睛像是發燒一樣閃著灼灼的光,發帶有些鬆了,鬂間的幾縷頭發散落在腮邊,腮上的嫣紅恰好半遮半露。
連七手一鬆,那酒壺就順著司馬少桃的掌間掉了下來。連七試了幾次,司馬少桃都一副不合作的樣子。他無奈,隻好坐在司馬少桃的對麵:“今日實在有些晚了,你先在客房歇上一晚,有什麼事不妨明天再說吧。”
然而司馬少桃隻是目光灼灼的看著連七,倒是把連七看得不自在起來。連七想了想,也不能指望一個醉酒的人能聽懂自己的話,他隻好勉為其難將司馬少桃送入客房先歇著了。
連七也不遲疑,攙起顯然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司馬少桃往客房去了。他好不容易將司馬少桃扶到床上,蓋好被子,正要轉身離開回自己房中歇息,卻聽見司馬少桃突然低低的喚了一聲:“四哥,小夭錯了。”
連七不疑有他,隻當司馬少桃是在說夢話,他雖然是個殺手,算不上正道中人,但也並非隨便窺探彆人隱私之人。連七正要離開,手腕卻突然被一隻手握住,他回過頭,看見司馬少桃的眼睛像貓兒一樣在黑暗中閃著光。
“四哥,早知今日,小夭當初就不該自以為是,一意孤行。”
連七愣了一下,司馬少桃顯然是把他當成司馬蘭儔了,他想抽回手,但不知為何竟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適才連七進門時,因為雙手抱著司馬少桃,就沒有將門簾掛起。司馬少桃就要睡了,他再點燈顯然有些不合時宜,故而此刻屋中隻有從簾縫透進來的幾縷微光。司馬少桃半倚在床上,長發散亂的披散在枕上,剛才臉頰上還因醉酒而泛起的幾抹嫣紅,此刻竟似褪去了所有的顏色。
“若不是小夭連累你,四哥早就雲遊四方去了,又怎麼在赤水河上被羅煙挾持,以至於後來險些被逼在易紅軒成親?”司馬少桃的手雖然穩穩的握著連七的手腕,聲音卻在微微顫抖著,“宗室祠堂一向是族中禁地,一旦進去至少也得連皮帶肉削掉一層才能出來,四哥,他們有沒有……”
連七本來準備沉默著,等少桃睡了再離開,可是此刻竟有幾分不忍,隻得回手拍了拍少桃的手背,安慰道:“你放心,有爹娘看著,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
司馬少桃聽見這話,手下頓時一顫,她眼中的光漸漸散去,竟是讓連七的一句話就激的恢複了理智清明。她緩緩放開手,良久對著連七歉然一笑:“少桃不勝酒力,讓連公子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