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後之手 來者是客,不知遠客因何過門……(2 / 2)

司馬少桃的視線漸漸溫柔,這裡與她年幼時待的竹樓幾乎沒有兩樣,就連案台上那個金翅的鎮紙都和她記憶中完全相和。

她唇邊泛起一抹柔和的笑容,將屋中的陳勢擺設一一掃過。突然,她臉上的笑容僵在臉上。

三樓是司馬圖南和南玉的住處,有臥房、客廳、書房以及茶室等。除了臥房,其餘房間雖然都有簾子,但那門簾一向是可有可無之物,就如此刻,書房的門簾半掀起後,搭在門楣之上。

司馬少桃慢慢踱到茶室門外,一道百蝶穿花的錦簾靜靜的垂在門上,簾子裡傳來倒茶的水流聲,清越而又悅耳。她停在簾外,想要掀開簾子去看,一雙手卻僵在半空中,指尖離錦簾隻有數寸。

“來者是客,不知遠客因何過門不入?”

一個悠揚婉轉的聲音從錦簾中傳出,明明戲謔之意十足,但聽在常人耳朵裡,卻隻會讓人感到說不出的熨帖和欣然,仿佛得到她的邀請,那就是天大的垂簾和幸事了。

不過,司馬少桃顯然沒有這麼想。她的臉色不知何時變得有些蒼白,臉頰上卻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紅,竟像是害了熱病一般,一雙眼亮的滲人。

簾中一陣清麗的笑聲傳來,司馬少桃像是陡然被閃電擊中了一樣,手一揚刷的一聲掀開簾子。

一個女子席地而坐,擁爐品茗,端得瀟灑,雖然眼角隱約有幾縷皺紋,但論容貌身段,卻依舊是一流的風致。她麵前斟滿了三杯茶,顯然早就知道司馬少桃和鬼眼蛇君大張旗鼓闖入竹園的事了。

“你……”司馬少桃的嗓音有些不正常的嘶啞,“你明明中了十花百葉毒,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沒事兒人一樣坐在這裡喝茶品茗,對不對?”南玉甚為失望的搖搖頭,“小夭,娘一向以為你是這幾個孩子裡最聰明的一個,可是今日事實擺在眼前,你竟是連睜開眼看看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屋中陡然陷入一陣難堪的沉默,南玉端著茶杯,一派超然的看著司馬少桃心中掙紮。

司馬少桃垂著頭,心柔剛到歸雲莊的時候,就向她轉達了司馬圖南的話,南玉中了十花百葉毒,活不過下月初十。後來她諸事繁忙,雖然應約來到了江南,跟司馬洛亭幾番交手,卻終究忘記了當時司馬圖南說的期限。

現在掐指算來,四月初十早就已經過去了,司馬家卻沒有放出任何關於南玉不治身亡的消息,她本該借此想到南玉中毒之事遠非她們所猜測的那麼單純……

司馬少桃心緒蕪雜,但終究還是抓著一個線頭,抬頭問道:“中毒的人是你,下毒的人隻怕也是你,對不對?”

南玉笑了笑,沒有否認。

“司馬圖南在哪?”司馬少桃陡然問道。

“既然我沒有中毒,自然要有個人替我躺在床上。”南玉渾不在意的揚了揚手,隻是眸子裡有一抹森然之色一閃而過。

司馬少桃漸漸恢複鎮定,她蹲下身子,坐到南玉對麵,兩人隔著一個低矮的幾案相對而視。

南玉卻像是剛看見鬼眼蛇君一樣,溫言招呼道:“狸君,多日不見,南玉烹茶以待,不知狸君口味如何,還望恕罪則個。”

司馬少桃側過頭,隻見鬼眼蛇君臉上漠然,看不出端倪,她心中陡然一動,口裡問的是南玉,一雙眼睛卻緊盯著鬼眼蛇君:“十花百葉毒,你是從何得來?”

“十花百葉毒由何製得,難道心柔沒有告訴你嗎?”南玉想了想,不禁笑了,“是了,你們姐妹向來不和,若非了不得的大事,你和心柔是八輩子都不願打交道的。”

“在歸雲莊時,她曾取得鬼眼蛇君的慣用的毒,說過若是毒中有一味噬心散,是解十花百葉毒的引子。”司馬少桃勉強回憶了當日的情景。

其時他們都以為下毒者與鬼眼蛇君之間必然有些不尋常的乾係。可依鬼眼蛇君的話來看,他錯手殺了南玉的戀人,南玉為報仇逼得他剜心,甚至跳崖自儘。這兩人沒折騰出新一輪的報仇雪恨就算不錯了,時隔十數年又怎會勾搭在一起,重新牽扯出一段恩怨來呢?

更何況,解藥跟毒藥的配製完全不同,就算是解藥中需要那一味噬心散,十花百葉毒跟鬼眼蛇君慣用的毒藥,也扯不上什麼聯係吧。

司馬少桃不禁蹙起眉頭,她雖然所學甚廣,但終究算不上精深。若是一般的毒藥解藥,配方製法她幾乎倒背如流,但是若遇到些極為罕見的毒藥,她就隻能束手無策了。

“我慣用的毒藥實際上是來源於十花百葉毒,”鬼眼蛇君在一旁突然開了口,“常人難以破解我那毒藥的配方,是因為我在其中摻雜了一些其他偏門雜怪的毒,眾相混雜,相消相抵,就製出了一般人難以破解的毒藥。”

“你曾經將這毒藥贈給南玉?”司馬少桃難以掩飾心中的驚訝。

鬼眼蛇君神色漠然的點了點頭。

南玉捧著茶杯,似喜還怒一般,短暫急促的笑了一聲。

撇開纏繞在腦中的一乾蕪雜事物,司馬少桃不禁展顏笑了,鬼眼蛇君隻怕當年不止送了毒藥,就連毒藥的配方想必都詳詳細細告訴了南玉。若非如此,南玉一介外行,又怎會從毒藥中分離出了十花百葉毒呢?

司馬少桃一眼掃過二人,心中納罕之餘,不由生了幾分歎惋之意。

南玉吹了吹茶麵上浮著的幾片茶葉:“小夭,你自小就跟蘭儔親近,現如今蘭儔危在旦夕,你難道一點兒都不著急?”

司馬少桃猛的轉過頭:“四哥被人從歸雲莊分堂堂口劫走,這件事是你乾的,還是司馬洛亭派人乾的?”

“你猜呢?”南玉淺淺抿了一口茶,眼眸一轉,滿室風流。

“前些日子,司馬洛亭帶人抄了心柔的藥廬。”司馬少桃摸摸額角,回想了一下,“司馬洛亭打的幌子是,有人在躑躅草上覆了一品紅的毒,那躑躅草隻有心柔那一處藥廬有,司馬洛亭迫於壓力,才將心柔帶回宗室祠堂。”

南玉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這回事兒。

“我替心柔問一句,究竟是她心心念念的五哥,還是她尊敬有加的娘親,出了這一招栽贓嫁禍之計?”司馬少桃心中冷笑,為心柔不值,這兩個人不論是誰下的令,她心柔隻怕都好受不了。

南玉不出聲的笑了,眼中竟然露出讚賞之意:“是我下的令,一則斷了心柔這邊的隱患,二則也算是對洛亭的考驗吧。若是他耽於兄妹情深,私自放走心柔,那他早晚會被那一群虎視眈眈的長老們拉下馬。”

“司馬圖南現在連一麵都不再出現,四哥和心柔都被綁回了宗室祠堂,剩下的二姐三姐和我都已經算是不相乾的人,”司馬少桃一一數過兄妹幾人,口吻中不自覺帶了幾分的困惑,“你是要扶持五哥上位?”

“這麼做,我又有什麼好處?”南玉費儘心思才劃下這天羅地網,此刻勝利在即,她反倒不著急了,一步一步幫著司馬少桃捋清線索。

司馬少桃眸色一沉,這也是她想了許久都沒能想明白的地方。司馬圖南將南玉視為珍寶,就算是後來幾個孩子相繼出世,司馬圖南對嬌妻的寵愛也沒有減弱半分。身為家主夫人,南玉在司馬家可謂地位尊崇,一應事物隻要她開口說喜歡,就算是朝奉之物,司馬圖南也能想辦法給她弄到手。

既如此,南玉何至於對自己的丈夫下毒,又何至於在自己的湯藥中放上一品紅陷害自己的女兒?扶持司馬洛亭升任家主,南玉不再是家主夫人,這種身份的變化對她來說未必有什麼好處。

司馬少桃不自覺的握緊茶杯,她抬眸看向南玉,不知為何心底陡然升起一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