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京還在剛學會開車的興奮期,自告奮勇地表示周六上午她可以去接楊聞昭,順便讓楊師傅再指導一下停車技巧。這周在公司,因為寫字樓停車場裡各種類型的停車位都練習過,她知道怎麼尋找錨定點。祥安裡小區因為是老小區,車位相對不那麼規範,她停起來多少有些費勁。
還是在上次停車的位置,她看到了在小區門口站著的楊聞昭。
“我原本想著到了後再給你打電話叫你下樓呢,結果你已經出來啦。等很久了吧?”京京在他上車後問道。
“沒有。我隻是估摸著時間,覺得你快到了,才出得門。”其實也不是。他是在收到她出發的消息後,在家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既然屋裡不能靜心,還不如在小區外,看著一輛輛過路的車輛,盼著盼著就盼到了希望。
“你真厲害。時間預估得很準呀。”她真心誇道。
“哪裡,這條道也是爺爺家到我家的路,我每周走一次,還成。”他心虛著找合理解釋。嗯,剛剛說出口的言語,非常合理,邏輯上毫無漏洞。
成年人遇到尷尬或者心虛之後,第一時間是轉移話題。他問的是之前她們聊起的側方停車難題,“祥安裡的車位怎麼啦,太窄了,不好停?”
“也不是。我們家租的那個車位是地上的側方停車位。車位前方停的也是一輛大車,周圍可以調整的空間很有限。我每次往裡麵倒時摸不準度,心裡擔心會剮蹭到。”她說得有點心虛,現階段她車感不行,隻有死記硬背那些參照點才能順利停好車。
他咧著嘴笑起來,“這好辦。我們下午練習幾次,開車是熟練活兒。我們外科手術也是。”
京京心想,他還挺會安慰人的,把開車和外科手術放一起類比。不過,她確實被安慰到了,“嗯,也和我們畫PPT一樣。”
“PPT怎麼練習的?”
“外科手術怎麼練習?”
倆人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又幾乎同步落下,一起笑了起來。京京更是笑得顫抖,緊握住方向盤的手晃了晃,她才咬住下唇讓自己穩住。
京京搶先一步說,“PPT的配色有模板,整個報告的架構是標準化的,甚至論點論據之間的邏輯遞進關係都有套路。我進公司的第一年就是在學習這些流程化的東西。”
楊聞昭悶笑了有一會兒,才回答她的問題。“我們就是一台手術加一台手術累積。我剛進醫院的前四年大約參與完成的手術有一千多台。我這裡的參與不是指獨立完成的,早期更多是旁觀學習,後來上手術,從二助到一助再到主刀。當然現在一些複雜的手術,還是必須主任醫師才能主刀。”
京京聽完點評說,“那還是資本家的套路深一些。市場化的東西,往往需要一些套路來包裝,性價比其實很低的。”
楊聞昭心想,那完了。今兒的展覽是當代藝術作品,他早上起床後在網上提前做功課,展覽評論區懂藝術的人點評很尖銳,說參展的幾位大師都是擅長包裝的大師。原話是“真不愧是一流的營銷大師。三流的藝術家硬是被包裝成當代馬蒂斯。”
他其實對藝術一竅不通。小的時候,他爸媽都在醫院上班,一邊坐診值班一邊還要進修評職稱。倆人工作一個賽一個繁忙。奶奶那時候身體不好,爺爺要照顧奶奶。他其實是因為家長太忙實在沒時間教育,被早早塞到學校裡的。不然不是天才兒童的他也不會十六歲考上大學。
自小,家裡人覺得讓他上學早,已經很虧待他,並不想額外加重他的學習負擔。他一門課外輔導班都沒上過,哪怕是興趣類的。他在初中的時候,化學老師是大學剛畢業,老師教班上幾個毛頭小子彈過一陣子吉他。後來在大學,遇到了沈鉞,他才知道自己的吉他彈得稀巴爛。
本來他在安排周末見麵的時候,想過多種方案。思來想去覺得去美術館最合適,自己不懂,可以請教她,她也不懂的話,倆人可以順理成章撤退,再去咖啡館,餐廳,電影院或者其他適合倆人相處的地方。
事實上,儘管京京他們兩個人對於當代藝術一竅不通,但是對於好玩和不好玩的標準卻是出奇的一致。他遇到認為有趣的作品,偏頭看京京一眼,就能從與她對視的眼光中發現共鳴。
京京也有同樣的感受,當她第一次和他交流,頻率合上的時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閃開。後麵不斷發現有新奇的點時,眼神再碰撞到一起,她不再左右飄忽地轉移注意力,而是彎著眼睛持續地注視著他。
潔白牆壁的大展廳,藝術家盤坐在中央。廳內靜悄悄,似乎任何聲音都能產生回音。所有參觀者都被提示需要放輕腳步,他倆也不例外。京京走在前麵,因為廳內過於安靜,她時不時回頭看看身後的人。楊聞昭在她每一次回頭後向她多靠近幾步,漸漸地,他距離她隻有寸步距離。在觸手可及的間隔內,他們似乎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展廳中央,藝術家猛然敲響了手中的銅缽,這是當代藝術的一部分。京京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她右腳抬起順勢後撤,撞進了楊聞昭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