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侑士?”流川桐錯愕地看著不遠的陰影中,那輛眼熟的銀灰跑車。
沒有開燈的車廂內一片黯沉,隻看得到一個依稀身影。
一星紅芒在那片暗色裡一明一滅。
流川桐背起雙手,走過去,在車窗上敲了敲,笑眯眯地叫:“哈羅,有人在嗎?”
坐在駕駛座上的人並沒有馬上反應,而是靠在椅背上,那一點紅光倏地明亮,像是劃開暗夜的流星,隨即掐滅在沉寂中。然後他打開車門,走下來:“玩得很開心?”
流川桐心情正好,聞言隻是彎了嘴角,微微眯起的眼睛透露出她的心情正如他所說。
忍足侑士靠在車身上,停車場頂上稀疏分散的日光燈被不遠處的柱子一檔,隔出了黑白分明的兩塊,他的臉有一半隱在黑暗裡,像是《歌劇魅影》裡劇院怪人戴在臉上的麵具。
他麵無表情地打量她,過了一會,嘴角略微勾起,柔化了方才犀利而冷銳的線條,聲線低沉,卻好似隱忍狂躁怒意:“我還以為你上次說,暫時不準備談戀愛了。”
“雖然不打算戀愛,但也不妨礙我和好男人約會啊。”流川桐笑,踮著腳尖輕盈地往前跳了兩步,仰起臉正要說話,驀地被他陰鬱的眼神給驚了一下:“侑……士?”
晦暗不明的眸光一閃即逝,隱沒在他額頭零星散落的墨藍色劉海中,迅速得讓人以為那是錯覺。
身周湧動的冷冽氣息叫她莫名心驚,流川桐略為遲滯,眼角掃到車窗內儀表板上那盒摩卡,有些不自然地扯開話題:“……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忍足侑士抱著手臂靠在那裡,聞言隻是挑了下眉:“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平素低沉慵懶的關西腔此刻聽來竟帶著些許凜冽寒意,被堵了一句的流川桐有些不快,卻壓下了自己的大小姐脾氣,隻是蹙了眉問:“你心情不好?怎麼了?”
忍足侑士一言不發,這樣的沉默實在詭譎,流川桐往後退了一步,正權衡著究竟是該儘朋友職責出言寬慰他,還是這屬於他並不欲為人所知的隱私,她不該隨意探聽,忍足侑士卻突然拉開車門重又坐了進去。
流川桐一愕,還未及思考,見他發動了引擎,匆匆繞過去拉開副駕座門坐進,忍足侑士並無反應,隻是踩下油門駛了出去。
車子開得飛快,夜幕裡東京的霓虹招牌從車窗外不斷閃過。修長的手握在方向盤上,攥得很緊,充滿力道,筋絡淺淺浮在手背上。
流川桐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側了頭看正沉默開車的男人,墨藍色的碎發下,那副總是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鏡不見蹤影。
素日在眼鏡的偽裝下,溫文儒雅的神情消失無蹤。緊緊鎖起的眉峰下,有車窗外透進來的霓虹光影打在狹長犀利的眼角,隱約透露出鷹隼般陰鷙冷鬱的氣息。
流川桐驀地想起他在當初長島醫藥被忍足集團惡意收購後,麵對那個跑到東京證券交易所頂樓叫囂著要以自殺來報複的長島崇一郎時,隻是微笑著吩咐司機開車的樣子來。
也許是真的長久不曾見到他的這一麵,她竟然忘記了剝離那層溫柔幻象,其下那個冷酷決斷,心硬如鐵的才是真實的忍足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