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湖上出現了一位令各大門派皆……(2 / 2)

儘管裴予遲知道焚天教以及他本人在江湖中的名聲不怎麼樣,但如此聲名狼藉的程度是他未曾預料的。

從小到大,因為種種原因裴予遲沒出過幾回遠門,焚天教內和他年紀相仿的孩子也並不很多,既不能出門、也沒幾個玩伴,因此他最大的愛好便是讀話本。無論何種類型題材,他都有所涉獵——上古神話、奇人異事、男歡女愛等等。其中,裴予遲最喜歡的當屬武俠類。

武俠故事裡,反派勢力被正義之士傾覆摧毀的情節,總能點燃裴予遲心底的小火苗,他想象著自己也能化身正道之光去懲奸除惡。也許是裴予遲太過沉溺那種熱血激昂的快感,以至於他沒有意識到,在現實中他就是那千夫所指的惡徒。再加之裴予遲年紀尚輕,繼任教主也沒幾年,這次巡視焚天教各地分壇是他人生中首次獨自出遠門,不免聽到或看到一些不曾知曉的人或事,畢竟以往這等流言蜚語哪有機會傳進裴予遲的耳朵。

前幾日他和裴今墨從焚天教總壇出發,一路上馬不停蹄地輾轉幾地分壇,幾乎沒怎麼停歇。今日實在覺得乏困,便打算在繁華的永安城歇息半日。沒想到歇腳吃飯的工夫,就遇上這夥聽信了傳言的江湖人,他們在樓下大放厥詞的時候,樓上的裴予遲和裴今墨也聽得一清二楚。然而裴予遲可以忍,裴今墨卻忍不了,於是就發生了從天而降太師椅事件。

“裴某恐怕沒辦法給出一個能讓諸位滿意的解釋。”雖然心緒有所波動,可裴予遲依然保持著溫和親切的態度,他把緊緊攢著手中的折扇,“方才諸位所控訴的種種罪行,皆並非裴某所為。可就像無法相信我確無惡意一樣,諸位定然也不會信裴某沒做過那些事,再如何解釋也是徒勞罷了。”

此情此景之下,哪有人會聽得進去一星半點兒裴予遲的話,鬥笠帽猛地拔出佩劍:“休要再狡辯!魔頭,你要殺便殺,我要是怕你便隨了你的姓!”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乾脆就和裴予遲拚了!”其餘人見有如此威武不屈的出頭鳥,也跟著硬氣起來,“若我們能合力剿殺了這魔頭,豈不是大功一件!彆怕他,上啊!”

說著,江湖客們紛紛亮出兵器,擺開陣勢將焚天教二人團團圍住。裴今墨早就預料到如此局麵,毫不慌張地將手臂猛地向上一甩,殺影隨臂膀的力道自劍鞘中劃出彈起,另一隻手迅速掃過,穩穩抓住被拋在半空中的長劍。一套拔劍出鞘的動作行雲流水,整個過程隻在眨眼間便完成。

裴予遲原本還以為是裴今墨的無禮和傲慢惹惱了這些人,但以當前的情勢來看,其實都是因為他自個兒的惡名,所以才麵臨如此巨大的敵意。認識到這樣的事實,讓原本對熱血江湖有所期待的裴予遲略微有些失望,當然也有幾分委屈。

儘管內心五味雜陳,裴予遲依然保持著頭腦冷靜——他迅速地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局勢:此刻包圍了他和裴今墨的是七八個在江湖上沒什麼名氣的遊俠散客,武功應該遠在裴今墨之下,打起來的話這些人一起上也絕不是裴今墨的對手。可是,事後這些人卻能迅速地傳播流言蜚語,若今天裴今墨揍了他們,明天恐怕滿江湖都要知道焚天教在瓊華宮管轄內的永安城興風作浪了。近來因為神秘刺客的緣故,瓊華宮本就草木皆兵,此事若再生波瀾,恐怕瓊華宮就要把矛頭對準焚天教了,屆時引得江湖上所有名門正派合力圍剿焚天教的局麵也不是不可能發生,所以絕不能讓他們動起手來。

做出判斷後裴予遲沒有猶豫,立刻捏起指訣並提氣運功,隨之他的周身散發一股奇異的香氣。這陣香氣迅速彌漫大堂,在場的人還沒等對這莫名的香氣有所察覺,便已經拿不穩兵器,搖搖晃晃地接連倒地,陷入昏睡之中。眨幾次眼的功夫,大堂之內就隻有裴予遲和提前吃過解藥的裴今墨還穩穩地站著,剩下的人都已癱倒在地呼呼大睡。

“直接殺他們滅口豈不更好?”裴今墨默默將殺影收回鞘中,“叫他們再也講不了詆毀之詞。”

“人命關天,怎麼可能因為被詆毀幾句就殺人滅口。”說著,裴予遲蹲下身戳了戳倒在他腳邊的絡腮胡,確認對方是否已經睡死,“這迷魂香是我近來新製的,能擾亂中毒者的記憶,待他們蘇醒,就記不清方才發生的事情了。”

裴今墨不讚同,搖搖頭:“你總這樣心慈手軟,遲早會吃虧。”

“是你多慮,有老爺子在,有你爹和你在,我怎會吃虧。”裴予遲站起身,嬉皮笑臉道。

“叔公年事已高,身體大不如前,不可能處處護你;我爹醉心風月,精力有限,僅能幫你處理些教中瑣事罷了;至於我,我隻懂武功,雖能護你周全,但無法助你一統江湖。若成大業,你還需靠自己。”裴今墨用冷冰冰的語氣訴說著他的苦心。

裴予遲聞言樂了,並不十分正經地回道:“看我爺爺生龍活虎的勁兒,再折騰三十年絕對不成問題。教中諸事堂叔打點得井井有條,這已經幫了我大忙了。反倒是讓堂叔被這些瑣事絆住腿腳,少了風花雪月的時間,當侄子的屬實過意不去。而一統江湖這種野心,我從未有過。”

裴今墨被裴予遲無窮無儘的說辭惹煩了,決意不再搭理他,於是扭頭出了酒館。見對方被自己惹生氣,裴予遲一邊大聲嚷著“哎等等我”,一邊急急忙忙從隨身的荷包裡取出幾錠銀子擱在酒館的桌上,算作是鬨了這一場的賠償,然後追著裴今墨的背影而去。

裴今墨倒並非真要折騰裴予遲,出門沒走兩步就停下來等那個屁顛顛追過來的教主,此貼心行為獲得教主感激的一句“謝謝墨哥哥等我”,裴今墨差點沒忍住要拔劍砍人的衝動。

酒館外天色近黃昏,夜市的小攤小販已經開始擺攤營生。永安城地處瓊華宮所在的睥睨山腳下,本就是方圓百裡內最大的城鎮,現如今因為瓊華宮的懸賞,眾多的江湖人士紛紛湧入永安城,使得這座城空前繁華。

裴予遲打小生活在北方,難得一見這西南腹地集市上的物件和吃食,不由得有些眼花繚亂,好奇地拽著裴今墨逛了起來。兩人還沒走出幾步遠,裴予遲手上已經多了好幾樣點心。

“好吃,這家點心當真好吃!阿墨,你不嘗嘗嗎?回了琅琊可就沒得吃了。”

堂堂焚天教教主毫無威嚴地捧著五顏六色的精致小點心,站在路邊吃得很是開懷,不算斯文的吃相被裴今墨暗暗嫌棄卻未出聲製止。這時,路邊一群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吸引了裴予遲的注意力,她們正圍在一處簪花攤前挑選發飾,嬉鬨作一團,美色和夜景交相輝映,好不賞心悅目,裴予遲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倏爾,隨著一陣人潮湧動,不知什麼緣故,方才還放肆嬉笑的少女們忽然收斂了笑意,滿含春色的目光嬌羞地衝某個方向張望,同時還低聲議論:

“好俊俏的小郎君啊!”

“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永安城有這般體麵的人物呢……”

閒時除了愛看話本,就是愛湊熱鬨、聊八卦的裴予遲敏銳地捕捉到少女們的情緒波動,他下意識向少女們目光聚焦之處去瞧,竟也同樣被湧動人潮間那一抹出挑的身影勾住了目光。

那是個與裴予遲年紀相仿的少年人,頭戴嵌寶玉冠,身著一襲月白色勁裝,麵如冠玉,色若春花,眉目清朗又淩厲。他腰間佩了柄長劍,劍通體呈乳白,劍柄和劍鞘上鑲嵌著寶石,還有兩個筆鋒勁道的刻字,是為“淩雲”。少年緩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間,看不出情緒的目光散落在各處,繡著素色花紋的衣帶隨著他的腳步輕盈地波動,形貌和身姿出脫得仿佛私訪人間的月宮仙子,當真好看至極。少年身旁還跟隨著幾名同樣身穿月白衣衫的人,皆配乳白色長劍,個個氣宇不凡。

許是裴予遲的目光過於□□和集中,引得裴今墨也跟著瞧了過去,不過他倒沒有像裴教主那樣被美色迷了眼,反而略皺眉頭:“藍衣白劍……歸雲山莊。”

這時,幾個路人的議論聲適時地傳進了裴予遲和裴今墨的耳朵:“快看,那一行人是歸雲山莊的!沒想到七大門派之一的歸雲山莊也會來摻和抓刺客的事。”

“你如何知道歸雲山莊是為刺客之事而來?”

“這不是明擺著的——現如今來到永安城的江湖人哪個不是為了抓刺客?”

“歸雲山莊這種名門大派也看得上那些賞金?未免跌份兒吧。”

“這就是你不懂了——名門大派自然不為賞金而來。如今,七大門派之間都沾親帶故,一家能牽出幾家子親朋好友,他們看重的是人情,哪怕一分錢賞金沒有,仍然會全力相助。”

“不錯,而且你們瞧見為首那位俊俏公子哥兒了嗎?他可不是普通歸雲弟子,而是歸雲山莊的三少爺宋驚陽。宋雪空會派他兒子來,足以說明對刺客之事十分重視。我還聽聞臨仙閣、正一派還有玄機門都遣了絕頂高手來此。”

“唉,看來我們這些無門無派的遊俠散客是無緣賞金嘍。”

路人們一番論罷便散去,作為話題中心的歸雲山莊一行人也消失在夜市的人潮中,但裴予遲卻還站在原地,手裡捏著半塊未吃完的點心,若有所思地盯著宋驚陽離開的方向。

裴今墨見裴予遲癡癡的,忍不住出聲提醒:“人都走遠了,你還在看什麼?”

“沒什麼。”裴予遲猛地回過神來,雙眸中還殘存著尚未消散的疑惑之色,“阿墨,我們也去查一查那刺客的事吧。”

“為何?”裴今墨挑眉。

“如今江湖上都在為瓊華宮的刺客一事奔忙,若我們能擒住那刺客,豈不是替他們解決了棘手的麻煩?這樣一來,江湖上對我教的看法必會有所改觀,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也會不攻自破。”

然而裴今墨卻並不讚同:“教主,且不論他們是否會承我們的情,單是聽了他們嘴裡離譜至極的謠言,你就該明白想要改變那些蠢貨的看法實在是徒勞。況且,你我此番出行,是你繼任教主後首次巡視分壇,是為與各分壇壇主會麵而來,不是為管閒事的。”

裴予遲早料到裴今墨會這麼說,他歪了歪頭,笑著懇求道:“教內行程自不會耽擱,隻稍微多花點兒時間探查刺客下落即可。再說,我們難得出趟遠門,你就當是陪我曆練曆練,好不好?阿墨,我的好阿墨。”

裴今墨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一向嘴硬心軟,再加上他深知以裴予遲的個性定會管這檔子閒事,稍加猶豫後隻好鬆口:“若是管不了的麻煩事就要馬上收手,此行須以你的安危為重。”

“沒問題!聽你的!”得償所願的裴予遲立刻喜上眉梢,眼神光都比以往更亮些,“今天趕半天路,說要歇腳結果又莫名其妙地鬨過一場,耗費不少精力。眼看天色也不早,我們找客棧投宿吧,明天可還有好多事要做——對了,阿墨,快把你的焚天令收起來,如果繼續帶著它招搖過市,我們不知道還會被圍攻多少回。”

裴今墨原本下意識想拒絕,因為焚天令對於焚天教徒而言是身份的象征,是無上榮耀,無需藏匿。況且,以裴今墨的武功,根本不懼擋路的蝦兵蟹將。可他轉念一想,這次外出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護裴予遲,如今各大門派齊聚於永安城,其中不乏頂尖高手,萬一被認出來恐要節外生枝。

思量再三,裴今墨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把腰間的玄鐵令牌摘掉,揣進貼身的衣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