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斯認為這是針對他弱點的一場計謀。
安德爾森覺得他看到了一條生路。
如果他是安德爾森蘭開斯特,賽斯會把他交給柯帝士。當然柯帝士不會容忍他繼續活著。
如過他是自由黨派來的探子,處置權在賽斯手上,他就不一定會死。
安德爾森勉強咧起嘴笑:“做個交易。你放了我,我告訴你誰派我來的。”
安德爾森被扔進艾葉堡就後悔了。
少年時代熟悉的城堡和塔樓。深綠色的常春藤纏繞著灰色的塔樓,一直攀爬到塔尖。所有被大火燒過的地方種上常春藤掩飾,海風猛烈吹開藤蔓時能看見下麵漆黑的石頭。
海鷗在塔樓頂端沙啞的鳴叫。
賽斯先下馬車,做了個手勢要他下來。安德爾森心底大罵他沒良心的——苦樹皮是興奮劑,又不是退燒藥,催什麼催,沒見病人走不動啊?
安德爾森抬頭看看塔樓的尖頂,又看看主樓微微突出的拱形高窗,忽然覺得有些恍惚。他還沒來得及分清楚是因為懷念而恍惚還是因為發燒而神誌不清,就一頭栽下馬車。
賽斯站在一邊看男人強撐著下馬車。他知道苦樹皮雖然可以讓人精神興奮,但同時服用的人的身體會極度衰弱。他從來不公報私仇,可是看著這個自由黨人痛苦的樣子,似乎能產生一種奇妙的安慰。從瓦爾頓一路趕來的途中,第一天他在旅店裡遇到胸口藏著匕首來投懷送抱的妓|女,第二天他又在酒館裡被賣有毒葡萄的小男孩糾纏不休。賽斯想看自由黨人還能玩什麼花樣,眼看要到艾葉堡,竟然見了一個跟死去的安德爾森一模一樣的男人。
賽斯承認自由黨人找到了他最軟弱的地方。
丹頓法律規定,平民蓄謀傷害貴族者處死。然而他卻不能像處置妓|女那樣殺死他。
再次看到那張清秀的臉,他第一反應竟然是狂喜。
心底空了五年的洞,那一瞬間似乎被堵上了。
他放下馬車的折疊床,把濕漉漉的人抱上去,換了自己的乾衣服,捂進厚厚的被子裡。然後一直站在床邊凝視沉睡的人,直到強迫自己清醒。
死者不能複生。
如果這是安德爾森,那當年他親手包紮起傷口,親自抱進棺材的那個少年又是誰?
他親眼看見棺材被泥土吞沒,親耳聽見神父念誦祈禱詞,然後看見墓碑在那一小塊土地上豎起來。
全能的天主聖父,求你垂顧安德爾森.蘭開斯特,接納他於永光之中。他既相信你的聖子死而複活;願他將來是複活時,也能與你的聖子共享榮福。阿門。
他不能容忍有人化妝成安德爾森樣子接近他。
仿佛最隱秘的地方被敵人所窺竊。
他強迫他在身體虛弱的時候喝下苦樹皮湯,把他帶回艾葉堡按律處置。
可是賽斯,在你內心最隱秘的地方,你是否也渴望過有一天能使安德爾森.蘭開斯特痛苦?
當年你們在一起的漫長時光中,痛苦永遠隻屬於你自己。
那些使你背負罪惡的隱秘的痛苦。
你是否也想把它分擔給你的主人,一起墮入深淵?
“即使邪惡的果實,也是甘甜的。”
站在一邊的管家小心翼翼的問:“侯爵,您在說什麼?”
賽斯搖搖頭,抱起倒在地上的人,往城堡深處走去。他把披風解下來,為懷裡滾燙的人擋住深秋略顯寒冷的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