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殍 餓餓餓餓餓餓餓飯飯飯飯飯……(1 / 2)

到底是生存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才會這麼沒自信啊。

“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正常人可不能一刀砍斷盆口粗的蛇。”和歌月的嘴角抽了抽,指了指光滑平整的斷麵,“有這個刀功水平,師傅,是我低估你了。”

吉田筱不是聽不出這揶揄的語氣,在她眼裡,這確實是任何人利用好一些些重力勢能以及運氣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所以,她不置可否地攤了攤手。

“運氣好。”

吉田筱端起手肘時,小臂晃動出殘影的毛邊。她眯著眼睛去盯自己舉起的拳頭:“哇,這簡直比空揮1000次完還要抖,得給吉田竹看看,太不一般了。”

突然,一側被遺忘的,掉落在地的頭顱,這個時刻虛弱地開口宣示他的存在。

“什麼時候才能夠吃飽……”

順著他的聲音傳來,後麵的半截身軀就這麼從斷麵開始化為黑灰。

不是,有這麼餓嗎?

吉田筱拖著自己沉重的雙腿,然後找了個角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最不慣著彆人的一集。

直到鬼的聲音帶上了啜泣。

和歌月覺得這哭聲越發有些讓人心煩,但又莫名的覺得不能置之不管。

這是像人類孩童一樣的哭聲。

聒噪,脆弱。

吉田筱此時立刻彈射站了起來,走過去蹲下,拍了拍這隻鬼的臉,沒用什麼力道地捂住他的嘴,腦袋撇的遠遠的:“不許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挨完這一拍,鬼的眼神開始變得清澈了,聲音帶著啜泣:

“媽媽,媽媽我好餓,我們今天還有吃的嗎……”

他龐大的軀體似乎也快要到極限了,不起眼的尾巴處,像是退化了看不清楚的幼童的手腳,緊緊靠在身體兩側,短短一瞬就化為灰燼消失不見。

吉田筱猛地抽開手,又緩緩地無力垂下。

和歌月有些沉默,鬼在徹底消失之前,會回想起曾經身為人的記憶,跟走馬燈一樣。

他大概知道這隻鬼那麼傻的原因了。

大抵這隻鬼從前還是人的時候,也就還是個孩子。

尾巴上的衣服,也是他人類時期的。

新生的鬼的軀體在體內生長,而原本的人類的軀殼,就變成束縛了。膨脹著撕裂原本的狹小的軀體,像是撕裂過去的一層蛇蛻,逐漸將身體撐得隻剩一張薄薄的皮,血肉化為水,晃蕩在這個一個肉色的氣球裡。這個過程中,用來支撐原本形體骨頭會被怎樣的力量所硬生生掀開。折斷的骨頭是由內向外誕生的矛,破開肉色的土壤而出。蠕動著蠕動著,這層過去的自己留下的蛻,倔強的掛在鱗片上,腐爛了,風乾了,脫落了,不見了。

不知是上天可憐,還是巧合,唯一能代表他之前人類身份的衣服,就這麼一直留在了他的尾巴上。

逐漸消失的後半截蛇身,留下了一攤淩亂的,血跡斑斑的衣物。

這一聲媽媽,讓吉田筱當場大腦宕機,嘀嘀咕咕喃喃了一陣,像是罷工般停下了。這時,和歌月莫名感覺到了不妙,吉田筱的腦內開始瘋狂用意念刷屏著:

“我命令你現在去當他媽媽,哄他!”

和歌月考慮到自己和吉田筱是上下級,有求於人的關係,猶豫再三,反複謹慎用詞後,回複了:

“你似乎確實真是腦子有病。”

眼見著連頭顱也消散了一半,原本猙獰的毒牙和咧至腮邊的吻也消失了,可能是察覺到自己快要消失了,這可憐的家夥著急忙慌又小心翼翼地開著口: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說出來的,我真的一點也不餓真的……媽媽……我們回去吧……”

吉田筱明顯能感覺到他還在努力地朝自己垂下的手心拱著,本就快要消散的頭因為這一點點動作,像是馬上要碎了似的。

“你就隨便說,睡吧睡吧之類的。”

吉田筱內心不斷勸說著自己,這不是出於自己對鬼的立場作出的行為,這不代表自己對這種生物生出了除仇恨外的情感。

吉田筱的聲帶這才像是得了赦免,從喉管中卡巴卡巴冒著:“睡吧,明年,會是個,豐年的,我,保證。”

半晌,她接著用拇指擦乾細長的豎瞳中淌出的淚水,輕輕捂上了那雙變成蛇眼之後,就不知多久沒有閉上過的眼睛,視野四周慢慢被黑暗所侵蝕,直到最後一刻,慈母的麵容也溶化在黑暗中了。

這片黑暗中,還會有無窮無儘的饑餓嗎?

媽媽還沒來得及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