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晚秋裡的月圓得舒潤,明朗十分。夜空中不見一絲雲彩,清風徐徐,酒香襲來,心脾也給慢慢浸透,直叫人覺得渾身酥麻。涼意漫上的秋夜裡,隻有一種花香分外清晰。細細辨去,卻不見什麼嬌妍花朵,隻有些許片花瓣在月光的清輝下輕輕擺動,顏色極難分辨,竟似與黑夜融為一體了。
墨憐輕輕舒展著自己的身體,身上的莖葉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月華正濃時,隻見花叢中倏忽白光一閃,一個通體散發著微光的人影破空出現,他匍匐在地上輕微地喘著氣,一身整潔素雅的黑色衣衫並不淩亂,長發柔順地垂在臉側,一根月白色的發帶輕柔地束起腦後的發,隨意地披在背上。他身形頎長,皮膚白皙如玉,整個人平添一種柔弱的書生氣質,我見猶憐。
不多時,墨憐的呼吸便平穩下來,身上的光暈已經退去,他搖搖晃晃地站起,略帶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雙腳,又屈了屈指節嘗試著握起,待發現四肢靈活如常人時,頓時愉悅起來。他離開花園,信步朝庭院更深處走去,揀了大路便沒頭沒腦地向前闖,所幸隻拐了幾條路,便聞到一股佳釀的香氣,接著是人低低交談的聲音,其中一個人聲音低沉悅耳,那語調中透著一種成熟穩重的氣息,放在從前隻叫墨憐覺得安心,如今變成人了,卻發現內心多了一種酥麻的感覺。
他向前靠近,他們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可聞,墨憐站在一堵牆後偷偷看去,隻見那人一身勝雪白衣,身形精壯俊朗,一頭修長的烏發瀟灑地披在肩頭,深綠色的眼睛溫潤如玉,似比水潭還要清澈明亮。由於沾染了酒氣,那雙眸子此刻有些迷蒙,眼波勾轉之際更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直叫人深深沉陷。坐在他對麵的是個身著紫衣的男子,皮膚細白,疏眉朗目,笑容微有靦腆,舉手投足也透著一股貴氣,隻是目光中卻帶著一絲病懨懨的懶散。
白衣男子首先說道,“紫辰,你在外呆了那麼多天了,也不怕家裡人擔心,不打算揀個時候回去看看麼?”
蘇紫辰舉起酒杯笑著抿了一口,道,“回去做甚?我那老父親‘公事’都忙不過來,哪有那閒工夫關心我們幾個兒女的死活?”
白衣男子聽罷擺了擺手,道,“俗話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父親也算是勞苦功高,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該回去瞧瞧他了。”
“要是放在從前,這話我還能聽進幾分,”蘇紫辰“哼”了一聲,道,“如今他不過忙得四處求長生不老的仙藥,生怕那張椅子給我們搶了去。”
白衣男子聽慣了他這樣的口氣,此時有些憂愁地道,“那你這般豈不是更加危險,一旦那幾個皇子動了纂位的念頭,定會對你起殺念,你又不在宮中,他們若哪天派人來取你性命,你我連防備都來不及了。”
蘇紫辰拿眼盯著他,勾唇一笑,“不是還有你麼,我怕什麼,”說罷,伸手過去覆上他的手指,柔聲問道,“鑒,若我有一日過上逃亡的生活,你可願陪我一道,嗯?”
陶鑒微笑起來,反手握住他,道,“你放心,天涯海角我都會伴你一起。”
墨憐聽到這渾身一顫,他咬緊下唇正欲離開,卻聽一聲“何人?”而愣愣地停了步子,他聽見陶鑒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站了那麼久,為什麼不進來?”
沒想到自己偷聽的事早已被他發現,心中頓時既是酸楚又是欣悅,他怯怯地走近了他們,蘇紫辰挑眉看了看他,眼中的戒備淡了點,不甚在意地就著酒杯飲了一口。陶鑒上下打量著他,隻見他一身素靜的黑衣,膚淨如雪,一雙大大的眸子漆如星子,美麗異常,那之中的瀲灩竟將周圍的美景都給比了下去。陶鑒心中一動,卻見他看著他的目光裡帶著一絲委屈,一時間愣了愣,隻當他是被自己和紫辰的情話嚇著了,於是揚唇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墨憐。”墨憐不卑不亢地答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偷聽的事情。
“哦,墨憐,墨憐,”陶鑒認真地念著他的名字,接著含笑頷首,“既然今日有緣相見,墨公子不如坐下喝一杯好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