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憐哭花了眼睛也不識路,跌跌撞撞地闖進一間屋子,胡亂關了門,隻匆匆掃了一眼便撲到那張鋪了裹紗錦被的床上大哭起來。饒他不過是妖齡三年的菊花妖,自從有了意識便從未受過委屈,如今那個曾說過定不會對不住他的人原來早有情人,還當著他的麵與那人說這等害臊的情話。墨憐愈想愈委屈,淚水不多時便浸濕了身下大片床單,又過了半晌,他哭得累了,便也不管自己進的是誰的房間,一把掀開錦被就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沒睡一會兒,似乎聽到身旁有人走動,到了床前,那人步子頓了頓,掀開鮫紗帳便看見睡著的墨憐,他注視了一會兒又輕輕放下帳子,然後退出了房間。
墨憐在夢中極其疲倦地翻了個身,口中喃喃地叫著陶鑒的名字,剛才的響動對他毫無影響,那樣的輕柔,似乎隻是他最愛的月光輕輕落在他身上的聲音。
陶鑒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門,腦海中還在放映著剛才看到的畫麵,那人滿臉淚痕地蜷縮在他的床上,看得出睡得並不安穩,一張白皙精巧的臉上亮晶晶的,眉心微蹙,想來是哭得極為傷心。那張櫻紅的嘴裡輕輕逸出自己的名字,臉上還帶著略微委屈的表情,讓人情不自禁地憐惜起來。陶鑒重重地歎息一聲,不知這小家夥為何會在夢中喚起自己的名字,說他對自己有情未免太過玄乎,他與自己不過才認識一時半會,怎麼會如此輕易地喜歡上一個人呢?
陶鑒不知自己為何會為一個墨憐感到煩躁不安,從前也有人對他表示有意,那時自己早已有了蘇紫辰,對這些事也不甚在意,何況蘇紫辰是當朝皇子,除去偶爾任性之外,與自己也算是情投意合,他從未想過會為除紫辰外的男子動心,更不想被人比作是楊花心性。思來想去,最終決定明日與那墨公子說個清楚,請他快些死了這條心罷。
他仰頭見天色已經微明,恐怕紫辰早已回房休息了,自己也不好去打擾。兩人相處一晃就是五年,紫辰卻從不允許自己與他過分親熱,他軟語哄騙仍然不管用,好在自己也算是個心有秉持的人,五年來從不曾與他人歡好。何況那人又極愛吃醋,自己若說房間給那墨公子睡去,說不準紫辰直接便把他踹出房門。
陶鑒百無聊賴,再度四處張望時,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走到了花園,這條路他是走慣了的,往常自己都會踏著月色來照料那株墨菊,三年來從不曾停歇……想到這裡他步子一頓,然後猛拍腦門,連呼三聲“糟了!糟了!糟了!”便急忙退回去取來木桶,心裡直埋怨自己,“怎麼就叫一個墨公子擾了心性,竟忘記給那株墨菊澆水了?那菊花通靈,此時莫不是要怪自己誤了時間?”
他急急忙忙趕到往日來的地方,卻發現那株靈菊竟不知何時不見了,陶鑒連忙在周遭轉了幾圈,才確定他的墨菊是完完全全地不在了!原地既沒有折花也沒有連根挖走的痕跡,難不成竟憑空消失了?他心中一時急躁痛楚,自己養了這花三年,感情自是深厚異常,何況墨菊生來通靈,自己不知有多喜歡它,若是紫辰知道這件事,豈不是又要跟他鬨翻了天?
一想到蘇紫辰,陶鑒的心頓時冷靜下來,蘇紫辰需要這墨菊來治那頭目風火之疾,早晚有一日會用它的花入藥,自己當初種養這株墨菊,不正是為此麼?隻是哪知自己卻與那墨菊生了無法割舍之情,若現在紫辰想要那花,自己是萬萬不肯的。如今墨菊消失了,正是遂了他不願傷害它的本意。藥方可以再到彆處求,隻好讓紫辰再多忍些時日了。
陶鑒想著便歎了口氣,隻望紫辰與那墨菊都不要怪自己才好。
第二日蘇紫辰起來,見到雙眼發黑的陶鑒。他走上前去一手撫上陶鑒的臉,秀眉微微蹙起,道,“怎麼搞的?昨晚沒睡好麼?”
陶鑒苦笑道,“隻是有些煩心事,不提也罷。”
蘇紫辰收回手淡淡一笑,“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陶鑒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怎麼突然想要出去?要我陪你一道麼?”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行,”蘇紫辰搖搖頭,“我到外麵叫月影樓的廚子給你弄些飯菜來,你醒來再吃便是。”
“那你小心點。”陶鑒衝著他的背影囑咐道。
蘇紫辰回頭擺了擺手,表示自己聽到了。
陶鑒有些疲倦地走回自己的臥房,見那人正揉著眼睛從自己房間裡出來,看見他先是一愣,接著便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看得陶鑒心頭又是憐惜又是怨懟。他無奈道,“墨公子若是醒了,便快些回家吧,你徹夜未歸,家中人定急壞了罷。”
“我沒有家,”墨憐拿紅腫的眼睛看著他,可憐兮兮地說,“我以為某個人會一輩子都對我好,哪知他卻和彆人歡好恩愛,完全忘記自己當初的承諾。”
“這人放著墨公子不要,不但是瞎了眼,而且還禽獸不如。”陶鑒想也沒想便回應道。
“陶公子若有一日見了他,可會替我討回公道?”墨憐眼睛裡的戾氣舒緩了幾分,換上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輕聲問道。
“那是自然,我定要他被亂箭射死,終生孤苦無依。”陶鑒咬牙道。
“那可不必,我隻要他回到我身邊便是。”墨憐道。
“這樣的人,要他做甚?”陶鑒道。
“這樣的人,他心腸不壞,所以我喜歡得很。”墨憐美滋滋地說道。
陶鑒奇怪地看他一眼,便不再多問,隻道,“你若當真無處可去,請暫且留在寒舍吧,隻是常年住著也不是辦法,墨公子可有何過人的本領?”
“彆的不敢當,製藥卻是一等一的。”墨憐笑言。
“那甚好,墨公子可會為人看病?”陶鑒問道。
“看病不行,不過能辨彆中毒之人罷了。”墨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