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雯從暗處走來,“大小姐,家主給您的銀絲鍛是這麼用的嗎?用來做些唬人的把戲也不嫌累。”
吳染仔細地把文書折四折,在衣襟裡放好,“雯姑娘,你就說,我這把戲靚不靚?”她低頭轉了下手鐲,“銀刃出,血光現。元濯見了兩回,連一點破皮都沒有,真是好運氣。”
“大小姐,她不認怎麼辦?”
“由不得她,我這招,卑劣但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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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掉你的醫藥費和沒來的那幾天,一共是一貫六十文。”賬房打著算盤,敷衍道:“我知道摔斷腿也不是你的錯,可是就這麼多,我按數字給錢的。”
前一個守夜人哭喪著臉走了,元濯前進一步,把腰牌放在桌上,“元濯。”
賬房也不打算盤了,抬頭直直的瞅著元濯。
元濯被看得發毛,“我這個月每日都在巡視,未曾缺席也未曾犯懶。”
“我知道,按理說你的月俸是正正好好兩千文。可是——”賬房打開抽屜,抖出一張憑條,“你是吳家的人了,俸祿也是屬於人家的。你看啊,這憑條清清楚楚,你的工錢已經被他們領過了。”
元濯走出了官衙,站得筆直。被不知情的人看了去,隻會覺得這位颯爽的大人領過月俸後,好不誌得意滿。
實際上,她在默默計算著:身上還剩六十文,吃肉包的話可以吃十多個 ,全用來吃菜包可以吃二十個……
元濯一甩手,帶起的風錘響了五步外的大鼓,鼓聲震人。在街對麵買糖葫蘆的小女孩驚奇地說:“媽媽媽媽,她能隔空打鼓誒,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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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濯去吳府叩門時,是那位雯姑娘開的門、帶的路。“元姑娘,之後我們一同在吳家做事,還要彼此照應。你叫我阿雯就好。”
“我不是。領我見你家小姐就好。”
阿雯驚訝:“咦,你竟還沒有入我吳家的門嗎?”
元濯正要再度否認,吳染來了。
“她沒有。而且她若是允了,也是入我吳染的門下。”吳染著一身紅衣,抱臂倚在桂樹上。元濯見了,在心裡感歎:每次見這大小姐都是風景大不同——初見穿著白袍,素雅的像水墨畫,隻有那臉頰是畫麵中的亮色;那晚是換上黑色勁裝的吳染,英氣又危險;現在,又裹著熱烈的紅,張揚得不像話。
元濯思緒清明,卻不知道怎麼表達,可她是有話想講的。她便道:“吳家是開綢莊的,所以大小姐適合各種顏色。”
吳染笑出聲,“這有什麼因果關係嗎?”她從桂樹下走來,坐到了石桌前,“不過,我猜你應當是在誇我。”
“吳姑娘,我不明白你怎麼就抓著我不放了,大小姐不會缺少隨從或者仆人。”元濯從懷裡掏出個木盒,抽開封蓋,“還請你把這契銷了。”
“元濯,我不是要拿你當隨從或者仆人,而是……”吳染止住話頭,“雯姑娘,沏杯茶來。”
待院中隻餘她們二人,吳染繼續說:“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夥伴和幫手。你也知道,吳家是混江湖的,我在外行走總需要有人幫我。阿雯武功是很高,但她不是我吳染的人,你懂嗎?”
元濯抬眼,她輕聲道:“你是想奪家裡的權啊,我還以為你隻想著要在口頭上占我便宜。”
“是也不是。我想要獨自做出一番事業。”
“大小姐,元姑娘,請喝茶。”阿雯倒好茶後,似乎知道這裡不適合她在,就退下了。
“不是有位常伴你左右的門客嗎。”
吳染撇開茶的浮沫,“你說姚輔啊,她不會武功。”
元濯歎氣,“所以我是被選中的倒黴蛋。”
大小姐帶著笑回答:“不全是,我選中你也是緣分。”她把上半身湊近,“畢竟,找一個你這樣認諾言的呆瓜,可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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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證明她做的是好事,吳染領著元濯去了城郊的李翠家。駕著馬車的姚輔抱歉道:“前麵那段路實在不能走車,我隻能送到這兒了。”
走過泥濘曲折的小道,就是李翠的家,方圓十裡的唯一一戶。
“李翠,劉嬸還是老樣子嗎?”吳染掀開門口擋風的蓑草低頭進了土屋,元濯跟著進來,點頭和躺在床上的婦人致意。
李翠在忙著給藥爐送風,“吳姑娘來了?是,我娘還是那樣。”吳染走過去接過扇子,“我來吧。這次,我帶了個能治病根的大好人。”
馬車卡啦啦地走,元濯手裡捏著一把狗尾巴草,“就缺了一味藥,香珠粉。”
吳染白她一眼,“什麼叫就缺。香珠粉是官府管控的,尋常老百姓根本買不到。像劉嬸這樣的,拿錢去疏通都不成,因為錢不夠數。要去一個署申請,另一個司下批文,再去個什麼局要批文……每一個經手的人可都要拿了好處才乾活。”
她從元濯手裡抽走兩根草,開始編兔子的耳朵,“你能拿到嗎?不然去偷好了,能接近就好辦。”
“不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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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濯把足量的香珠粉交給了李翠,那姑娘簡直要感激涕零,“謝謝大人,謝謝您……”
她抿抿唇,隻是說了句,“不用客氣。”
元濯是如何拿到香珠粉的,可曾有受到阻礙?
稍早時候,她剛邁步進了一家藥店,老板就迎上來:“大人要什麼?香珠粉,有的有的,我給您拿。”等她拿上了藥包後,老板殷勤地遞過另外兩包東西,“這是護壽湯。清熱解毒,益氣護肝。”
她說:“不用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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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你,是平等的嗎?”元濯又回到了桂樹旁的石桌前。
“當然。但是我是要走江湖,不會常常像今天這般做善事。”吳染掃去了肩頭的落花,一陣風吹過,更多的花落在二人身上。她無奈,“真是。”
“我願意守約。這二十年,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