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切的不合理,全都有了合理的解答。
如今的震洲,以權傾朝野的鎮國公為首,無數“上等人”沆瀣一氣、同流合汙,共同織就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
可憐芸芸眾生,不僅深陷羅網,而且懵懂未覺,不知羅網之外還有天地。
就像秦箏一樣,他們從未懷疑過仙界的公允,一心以為自己力有未逮,不配為仙。
其實,真正“不配為仙”的,從來就不是他們。
往上數三代,鎮國公他老子的老子,還在辰星殿裡戴著仙君高帽,享著人間香火,耀武揚威、威風八麵呢!
這不就是腐敗他爺爺給腐敗開門,腐敗到家了嗎?
“……”
聶昭沉默良久,終於慢慢抬起目光,將胸中翻湧的情緒醞釀成一句肺腑之言:
“都該死。”
無論在哪個世界,對人生大考動手腳的醃臢東西,都該死。
“求求你,求求你彆殺我……”
蠱師正忙著磕頭求饒,屋外忽然有一陣絲竹奏樂聲傳來,悠揚宛轉,令人心蕩神馳。
“……流霞君!是流霞君的花車來了!!”
蠱師雙眼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當即用儘全力扯開嗓門,聲嘶力竭地高喊道:
“流霞君————!!!”
“流霞君,救命!!有人在山市鬨事,他們要謀財害命,救命啊!!!”
“你……?!”
哈士奇悚然一驚,正要甩他一爪子讓他閉嘴,卻被頭頂的小桃紅按住腦殼:
“讓他喊。流霞君又不是神仙,難道還會袒護惡人不成?”
聶昭:“……”
她總覺得這句話有點不對勁,但仔細一想,好像又沒什麼不對勁。
“聶姑娘,既然是山市之主到了,我們便出去看看吧。”
聶昭還沒打定主意,便隻見黎幽氣定神閒地舉步向外走去,一點不拿自己當外人,舉手投足都寫著“山市是我家”。
看他那通身的氣派,不僅像回家,而且還像人家爸爸。
他甚至回過頭,衝她和顏悅色地笑了一笑。
“放心,不會有危險。”
“……好。”
聶昭表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有個猜測隱隱成形,當下也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對於這位“流霞君”,她自認為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
無論對方是喜歡女裝,還是喜歡粉紅色的女裝,又或者是喜歡穿上粉紅色女裝再化個桃花妝,有黎幽珠玉在前,她都能從容應對。
然而,她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
或者說,她低估了妖魔不拘一格的審美情操。
聶昭推門而出那一刻,映入她眼簾的人影不是粉紅色,而是——
“他……他怎麼是七彩的?!!”
流霞君花想容,確實沒有辜負他這個花裡胡哨,看上去很像十年前言情小說女主角的名字。
如果單看身材長相,他毫無疑問是個美人。
準確來說,他不僅是個美人,而且既不“媚”也不“嬌”,最多稱得上一句“眉目昳麗”,腰勁瘦背挺直,是個豐神俊秀的大好青年模樣。
然而。
然而——
他那一頭包裹著俊秀麵孔,披覆在純白衣袍上的長發,卻偏偏閃爍著赤、橙、黃、綠、青、藍、紫的七色光輝。
“…………”
迎麵撞上他那一刻,聶昭隻覺得一切話語和盤算,都瞬間從自己的腦海中消失遠去了。
白茫茫一片大地上,隻剩下一行清晰大字,仿佛在無聲叩問蒼天:
——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人的頭發,是七彩的???
“四凶之一的花想容,本是一方大妖,早在化形之前,就以姿容絕世而聞名。”
黎幽走在她身後一步的位置,語氣不鹹不淡,像個毫無感情的係統解說。
“他的原型,是妖族之中的‘駁馬’。牙尖爪利,頭生獨角,狀如馬而食虎豹。”
“作為駁馬,花想容最引以為傲的,就是這一頭天生的七色鬃毛,代表一族中千載難逢的天才。”
黎幽說到最後,將臉撇向一邊,古井無波的口吻中透出一點嫌棄:
“他腦子不好使,品味更糟。七色之中,竟然沒有桃紅……”
聶昭:“………………”
——不對。
等一等。
如此說來。
妖魔界赫赫有名的魔頭之一,不就是匹彩虹小馬嗎???
“哎呀。瞧瞧,今兒刮的這是什麼風。”
彩虹小馬高坐在裝飾華美的花車之上,笑吟吟朝他們掃過一眼,閃耀著七色光芒的長發隨風搖曳。
然而,他在七色光輝中說出的話,卻令人瞬間如墜冰窟。
“九重天上的仙子小妹妹,不辭辛勞,不遠萬裡,來我這地底有何貴乾啊?”
“莫不是——要來替天行道,封了我們家的山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