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康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一,景王赫於上朝時呈上洋洋灑灑的《諫出雁門疏》,疏中先以宋宗年間事嘉許宋將楊業之勇,後又痛斥故宋以文禦武、以至國滅,借古諷今後,再痛陳韃靼撕毀盟約、肆意劫掠之舉,為今畫策。其文辭之美,當洛陽紙貴,而見解之深,更令朝中知兵者汗顏,有主和者援引舊例,稱漢以強亡,以史為鑒,不可窮兵黜武,秦赫卻回首相望,目中似有重瞳:“大秦以武立國,孤之生父踐太/祖遺誌,身死雲中,連屍首都未能保全,莫非君以為,先帝駕崩,睿王殉國,皆乃‘窮兵黜武’之故?”
以先帝之命相壓,又搬出他為國戰死、身首分離的父親,便是一力主和的臣子,也因人倫綱常不敢多言。是夜,帝召景王入清乾殿,手中仍翻閱著他白日呈上的奏疏:“昔漢為天下宗,操殺生之柄,以製海內之命,故危者望安,亂者卬治......秦以先祖之功,關內悉定,再造華夏,而今循婦人之言,以不知兵者禦兵,試以草枯而馬狀,主弱而國富,豈非複靖康禍乎......”
一字一句,洋洋灑灑,仿若少時看父親與弟弟對著輿圖指點江山,而他盤算著今年的賦稅錢糧,想的是如何才能教他們把仗打得痛痛快快、舒舒服服。那回憶不過是一瞬,他再抬起頭,看到了秦赫年輕而俊美的臉孔,有些像他的父親、他的弟弟,卻更加昳麗、更加出挑,當真是燁然若神人的風采。
“韃子此番犯邊,確實不能再一味退讓,朕也信你有能力揮斥萬軍,建不世功。”見秦赫眼中那一抹如釋重負的喜色,他忽又生了考較的心,玩味道,“可主掌一軍,非紙上談兵,你為親王,受太子儀,可知何事最重?”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兵精糧足,戰無不勝。”
“那如若糧餉出了差錯,你又當何如?”
“主管糧餉之人乃皇後親族,必忠良為國、儘忠職守,如何能出差錯?”
默然對峙良久,皇帝忽哈哈大笑:“好,好,朕會同皇後說的。”他擱下奏疏,朝秦赫招了招手,“過來。”
秦赫猶疑片刻,仍起身上前,皇帝伸出手,欲抱他入懷,他卻下意識躲開。
皇帝的手邊那樣懸在半空中,秦赫反應過來,連忙俯身請罪:“皇叔恕罪。”
“無妨。”皇帝淡淡道,他似想起什麼極久遠的回憶,嘴角亦掛了一絲微笑,“你小時候來長安時,總纏著皇叔撒嬌。如今阿赫大了,也不要皇叔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