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要試一試。”秦赫靜了靜,道,葉麟知曉他於認定之事向來固執,也沒有再勸說,正當這時,堂下卻傳來高喝,其聲高遠,他們在閣上亦能聽見:“我雖家世不顯,但我是真真報了軍籍要去安西,僅此一樁,便勝過你們這些依賴家聲的紈絝膏粱百倍!”
“這酒樓中竟有要去從軍之人嗎?”秦赫意外道,葉麟亦訝異,叫過侍從要他下樓請方才那人上來。
薛時祁本是一時激憤,本欲拂袖而去,不料卻有一侍從攔住他去路,道樓上有貴人甚是欣賞他先前所言,想要與他一敘。
那人雖是隨從打扮,神情卻不卑不亢,顯然是出自鐘鳴鼎食之家,上樓過後,見閣中是兩個年輕公子,左側那個羽扇綸巾,神情散朗,氣度已非尋常人物,右側那人更是俊美無儔,他見他形容,隻想到《世說新語》中道“珠玉在側,覺我形穢”,又覺珠玉二字,失之精巧,此人之卓絕風采,若玉山天光,豈是區區珠玉可比?
“方才我聽公子道已報了軍籍要去安西,甚是欽佩。”右側那人開口,聲音亦如同金玉,“但不知公子先前為何同堂下人爭執,隻仿佛聽見什麼雁門,安西?”
“我是同他們他們爭論景王殿下的奏疏,我敬佩殿下方略,他們卻道我是見識短淺,紙上談兵。”薛時祁麵上亦有慚色,“一時激憤,故出此言。”
“景王亦不過一幼學少年,如何你看他一篇文章,便知他有方略了?”葉麟忽然道,嘴角笑意愈深,秦赫瞥他一眼,自顧自低頭添茶水,“或許那文章也是他人代筆,非他所撰呢?”
“那殿下能知人用人,亦是人主之姿。他貴為親王,享太子儀,敢親赴邊關,此等膽氣,便非尋常人可比。”
“公子願舍棄長安的富貴安穩投筆從戎,亦非常人膽氣。”秦赫稱讚道,他旋即話鋒一轉,目光亦審視,“但一將功成萬骨枯,公子便不怕自己是無才的趙括,慨然從軍,不僅於國於家無益,還白白送了性命?”
“何出此言?我祖父曾執節杖出入於萬軍,刀斧加身亦不懼,我隻知在長安城中安享富貴,才是於家無益。”薛時祁道,那絲方被掩蓋的激憤又破胸而出,“至於趙括,他雖無才,尚殉身長平,我既敢舍身,視自己為景王帳下一小卒,便是寸功未立,也無愧於國威家聲!”
他擲地有聲,言儘之後胸中仍有激慨,再回過神,見那兩位公子俱麵露欣賞讚許之色,才知他們是故意激他。“好氣節,如此方為我大秦男兒膽色!”右側那人道,“你說你祖父曾執節杖出入於萬軍,刀斧加身亦不懼,可是梁國公薛崇煥之後?”
“是,我乃韓城薛氏子。”薛時祁朗然笑道,先祖的名望家聲,從未如此刻般教他自傲,“家中行二,族中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