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凜冬,年關將至。因著薛時祁從軍一事,薛府這個年過得算是五味雜陳,便是來走親訪友的親戚見了薛時祁也無不執手垂淚,帶了厚禮奇物過來,道是為七郎送行。
從年前到年末,足足十幾日薛時祁都忙於應承各路親友,對此他曾私下抱怨說他還沒走呢便這般哀切,仿佛他不是去從軍,而是要下葬。“二哥彆說喪氣話。”薛意初道,她心腸軟,年節間陪著掉了不少淚,現在眼睛還是腫的,可想到薛時祁先前的話,怕他放不下心,還是露出了明朗的笑意,“我和琬琬還等著二哥建功立業,封侯拜將呢。”
“那我若是封不了侯,豈不是無顏回來了?”薛時祁笑道,忽想起那日他在酒樓中遇到的兩位公子,雖然分彆時他們也不曾報上名姓,但那位容貌尤其出眾的公子臨去前曾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君或可為公侯。”
斬得名王獻桂宮,封侯起第一日中。那樣的煊赫功業有誰不向往?可他聽了十幾日親戚朋友的絮叨,尤其是一些武興年間的長輩說起先帝昔年征伐,軍中死者十四五,傷者□□餘,心中震撼傷懷至於,卻也泛起了遲疑。
薛意初回房了,薛明琬本是要跟著回去,薛時祁卻忽然叫住了她:“琬琬。”薛明琬回頭,見二哥臉色少有的猶疑惶恐,“戰事一起,不知多少征夫士卒回不到故鄉,你說我們一心謀求建功立業,到底是不是對的?”
薛明琬心一緊,這個問題,前世的薛時祁沒有問過她,但那個孩子問過她,她以一句“後宮不得乾政”堵住了他的話,可她自己心中也有確定的答案嗎?“是對的,至少此番西征,於國,於家,都是對的。”以後世經驗論,泰康二十八年的這場西征,實在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不論她是不是厭惡秦赫、是不是恨秦赫,都不得不承認,正是他的西征武功保了大秦數十年昌盛太平,“隻是若征伐不止,遲早覆漢孝武晚年禍事,可那是很久遠之後的事,二哥,我們要且顧眼下。”
且顧眼下,至少他要先活著回來,才能說往後的事。薛明琬心中感傷,抬頭卻見薛時祁亦凝望著她。“我一定會回來的。”他對她說,又仿佛是說給自己,眼中僅有的迷茫亦消散得一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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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時祁年節一過便征入軍中,授八品奮武校尉,司火器事。火器自故宋時便已用於軍中,太/祖能得天下,火器功不可沒,向其獻上火銃的開國功臣周泰亦以一匠人之身得封侯之榮。隻是開國之後,因其威力甚大,恐為歹人利用,太/祖遂令民間禁絕,本朝偃武之後更是連軍中亦難見之,薛時祁得知自己竟被分來掌管火器,受寵若驚之餘,亦覺誠惶誠恐,生恐因自身之過延誤軍機。
開春之後,景王所率十萬大軍整軍北上。駿馬似風飆,鳴鞭出渭橋;彎弓辭漢月,插羽破天驕;陣解星芒儘,營空海霧消;功成畫麟閣,獨有霍嫖姚。先前數日,他同帳下同僚已然相熟,他們中也不乏出生公侯之家、衣食無憂者,從軍更多是為了心中一腔膽氣。
大秦上下,並不缺丹心熱血者,如此想來,自己也並沒有什麼格外出挑之處,能做好手頭之事便是極好了,行軍第一日,他循令上報軍情,本以為是例行公事,卻聽景王道:“薛校尉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