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 如題(2 / 2)

可說完這句,真人起身拱手,行禮後便利落告辭。來去匆匆,身影轉瞬便消失在雕花窗欞之後。

侯夫人送貴客去了,隻剩李泠琅一人,仍驚疑未定,反複回味。

若,若這世間,真有這麼玄妙的事呢?

這也算瞌睡送枕頭。因為鬼鬼祟祟、東躲西藏的日子,她實在是受夠了。

過去這半個月,簡直不堪回首。

侯府幾道牆,哪道最寬最薄,哪道最利於攀爬行走,她信手拈來。大小園子中有幾處假山,哪處最嶙峋奇異,哪處陰溝暗洞最多,她能說得頭頭是道。

就連哪個屋子的房梁最乾淨,也頗有心得。

事情本不該如此棘手,泠琅不是沒乾過飛簷走壁、暗中探聽的勾當,一身輕功更出神入化。但這涇川侯府,也太過奇怪了些——

侯府下人,竟有不少練家子。

初闖侯府那日,因掉以輕心,差點被守門房的小廝發現。彼時她隱於樹後,那小廝吸了吸鼻子,疑惑地自問了句:

“我怎麼覺得附近有生人?”

僅這一句,便叫李泠琅警鈴大作,待她潛入府中,更是吃了一大驚。

左一個燒火阿嬤,下盤穩健,以手作刀劈乾柴;右一個掃地老頭,力度詭譎,能讓院中落葉飄飛不能。

這都是什麼妖魔鬼怪?

論交手,泠琅沒在怕,但她此行是做暗中偷窺之事,隻要被發現,便是滿盤皆輸。

她已經走到這裡,怎肯甘心。

於是咬牙硬上,徘徊於灰塵遍布之地,流連在犄角旮旯之所,成日提心吊膽,動輒水米斷絕。

如此一來半月,府上八卦秘辛裝了一肚子,人憔悴不少,事情卻一點進度都無。

真是豈有此理!

而如今,那裝神弄鬼的素靈真人,如同把過牆梯送到了她跟前……她不能不心動。

思及這些時日的心酸苦楚,李泠琅把心一橫。

不就是進府?反正她生辰名姓樣樣符合,也不算坑蒙拐騙,萬一她自帶氣運,真把那病世子渡醒了,也算功德一件。

若是他沒醒,甚至歸西,更正正好,反正她事了之後,自然要拂衣而去,到時候還少些牽扯。

阿爹常歎她膽大包天,若他泉下有知,曉得了女兒如今衝動嫁人,怕是能歎上三天三夜。

少女縮在房梁上冷笑,一個計劃已悄然成型。

五日後。

有人找上侯府所經營的藥鋪,求一份記賬籌算之差事。

那是個年輕少女,聰穎而敏捷。老賬房試了好幾題,皆被輕鬆化解,他十分滿意,當下便商議起工錢等事宜來。

正好碰上侯夫人親自前來過問世子藥材,老賬房順勢稟告此事,侯夫人本來無心理會這些雜瑣,草草看了眼簽訂好的工契——

卻是愣在當場。

契上寫著:李泠琅,滁州人士,年十八,九月初三生。

素靈真人的話仿佛還在耳畔:“須得找一個戊申月,甲戌日生,名中含水帶金之人。楊柳木潤水,雙土亦能互相滋養,同世子的八字是再合契不過。”

而她當時怎麼回應的來著?“雖說普天之大,總有女子符合,但子璋哪裡等得……”

結果才幾日便等得了。

若不是真人名聲在外,若不是自己今日的確是碰巧前來,她幾乎要斷定這是個費心忽悠人的局。

那人此刻正站在她麵前。

細眉亮眸,麵容素淨,穿著粗布麻衣,梳著尋常發髻。無半點珠玉裝飾,卻拾掇得乾淨清爽。

侯夫人不動聲色地問詢,對方恭敬地垂首,雖應對從容,但不住摩挲袖口的手指仍是泄露了局促。侯夫人看在眼裡,隻在心中微微歎息。

自幼喪母,被身為私塾先生的父親撫養,十五歲失怙,在滁州守完三年孝,來西京投奔遠房親族……未尋到,便想憑著自身學識本事,來掙口飯吃。

倒是個自立自強的可憐孩子。

侯夫人又問起滁州風物,關懷了一番上京路途之疾苦。狀似閒談,暗中卻不住揣摩思索,直至確信她所言非虛,是實實在在,恰巧來了藥鋪尋差事。

思及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長子,話頭在喉間千回百轉,侯夫人猶豫再三,終是開了口。

名喚泠琅的少女錯愕抬頭,眼中的驚訝渾然不似偽。

“雙親已去,婚嫁之事自然由小女自個兒定奪……夫人且容我思量兩天……”

聽完來龍去脈後,她猶疑著,給出這般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