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聞訊 如題(1 / 2)

沒有納采問名,沒有納徵迎親,僅一紙聘書,一抬小轎,李泠琅三個字便刻在了沉甸甸的族譜之上。

就連所謂拜堂,也是在世子病榻邊完成的,見證者不過兩三人。雖無繁文縟節,但名分實實在在,她從此便是涇川侯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了。

這夫人倒做得十分舒坦。

既無妯娌你來我往,也無公婆日夜侍奉,晨昏定省一概不用做。侯夫人隻要求她每日去世子房中念經祈福一刻鐘,每隔十日去碧雲宮燒香——這些都是素靈真人當初定下的。

這位行蹤莫測的真人在來過侯府後便徹底失了蹤跡,侯夫人想再請,卻是毫無頭緒了。

真人溜之大吉,隻能沿其舊製,該念經念經,該燒香燒香。李泠琅做出了十二萬分的恭順,把一個雖出身寒門,但仍識大體的柔弱孤女形象演繹得入木三分。

騙過了侯夫人,騙過了府中身懷功夫的眾人,更騙過了貼身伺候、形影不離的侍女綠袖。

想到她,泠琅是又想笑,又歉疚。

根本無需費心哄騙,這個傻姑娘什麼都信,什麼都聽,每天隻巴巴地看著自己,眼中流露出的關愛,幾乎令泠琅不敢直視。

說實話,良心多少過不去。

綠袖真的把她當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女(雖然事實如此),還覺得她溫柔可親善解人意(其實也有真情流露),衷心祝願她能和世子和和美美(還是不必了)。

說來殘忍,當初泠琅看上她,就圖這一點。

那日挑選貼身侍女,綠袖被門檻絆倒一次,灑落茶水半盞,摔碎碗碟兩隻。周圍其他侍女的不忍直視,身邊孫嬤嬤的無奈長歎,泠琅全看在眼中。

旁人都以為綠袖不會中選。但無人知道,泠琅內心之喜悅激動,猶如久旱之後逢上甘霖雨露,隻差拉住綠袖的手直呼恩人。

綠袖的的確確,就是她的恩人。

半夜翻身而起出門查探時,綠袖往往睡得呼嚕震天,泠琅得以大搖大擺出入,如無人之境。

世子病榻前念經祈福時,泠琅因早起犯困,打哈欠眼角含淚,綠袖以為那是她因病重夫君黯然神傷,還在一旁真心實意地勸解安慰。

她來碧雲宮,在天尊塑像麵前假裝參拜,實則吐息納氣。綠袖就把她的專注理解為誠懇恭敬,絕不來相擾。

更彆說有好幾次,這個傻丫頭打瞌睡,泠琅乾脆堂皇起身,出門踩點,把這座山頭轉了個遍。

在泠琅看來,這位小侍女的迷糊遲鈍全是大寫的順眼,她巴不得多來一點。

本來按照規格,她作為世子夫人,怎麼樣也該五六個隨從傍身。但她有意無意向侯夫人透露,自己不習慣太多人圍著伺候,對方便欣然應允了。

於是即使前往京郊翠屏山,她也不過帶著小廝兩位,侍女一名。能近身的,隻有綠袖一人。

可惜的是,在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下,泠琅本想做的事卻依舊沒什麼進展……

想到這裡,她垂下頭,頗有些煩躁地長歎一聲。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綠袖來了。

“少夫人,怎麼了?”女孩怯怯地問。

泠琅深吸一口氣,再轉頭時,已經是秀眉輕蹙,一臉悵惘。

“無事,我隻是擔心夫君,”她輕歎,“眼看著春天過完,夏日將近了,可他……”

剩下的話,她懶得再說,隻舉起絹帕按了按眼角並不存在的淚珠。

綠袖忙勸慰道:“您且放心,上回大夫不是說了嗎?世子已經有所好轉,不日便能蘇醒。”

泠琅在心中想,我愁的就是這個,本來事情就沒個起色,要是他醒了,麻煩更多,還不如躺著。

當然,這些話是萬萬不會說出口的,在她沉默的時間裡,綠袖又絮絮叨叨起來。

“少夫人,您彆看世子如今那樣,他從前其實很俊的。去歲冠禮那日,世子爺穿了一身雲山色衣袍,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好看的男子……”

爐中紫煙繃成一條線,直直往上,一直穿梭在殿堂中的風不知何時停了。

侍女仍在嘮叨,泠琅一邊聽,一邊望著煙,默默地想。

如今那樣,那樣又是哪樣?說來好笑,她這個所謂少夫人,連自家郎君的麵都沒見過。

世子所睡的床榻,是用了紗簾布幔層層掩著的,縱使她日日榻邊念經祝禱,也難窺其容。極個彆的一次,她撥開簾子,卻見榻上人麵上還覆了一層薄紗。

至於成婚那日,也是隔著床幔行的禮,前後不過半盞茶,很快便結束了。

許是怕她心中介懷,侯夫人倒是耐心解釋了一通,說是世子受不得風冷,平日裡都是層層裹著的,如今病重,就必須更小心。

泠琅麵上溫順,心裡也不甚在意,見沒見到又如何?反正她不過是個福星吉兆,就算人蘇醒,又哪能真的同世子做夫妻。

他若醒得早,對她來說是樁麻煩。他要是就這麼去了,到時候一大堆儀式更是耽擱時間。隻盼,世子能醒得不早不遲,剛好夠她辦完事,了無牽掛,便能功成身退。到時候即使無人提,她也會主動走人的。

那廂綠袖還在喋喋不休:“……從那時起,世子便有了這樣的彆號……”

泠琅心念一動,這個故事她倒是知曉。

世子其人是出了名的體虛,養在府上最清淨宜人的熹園,平日裡深居簡出,近身服侍的下人都是精心挑選過,府內尋常人難以見其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