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十五(1 / 2)

京城,陽庭湖旁,茶室。

最高的那間廂房的窗框旁,站了個豐朗絕塵、長身玉立的男子,他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正站定著眺望遠方,引得樓下眼尖的女子頻頻含羞上望。

冬末,陽庭湖上的冰還未融化。雖然寒風刮得凜冽,不適合在室外久待,還是有少許百姓帶著孩子在陽庭湖上玩冰嬉,歡聲笑語蕩漾過來,一副其樂融融之貌,給隆冬增添了一份暖意。

這份暖意,卻在吹至男子身周時戛然而止,——它不夠融化男子身上的寒意。

周沛胥遠望著孩童臉上漾起的大大笑容,心中有些許澀然。

他記得,他兒時幾乎沒有過這般無憂無慮的時候。

父親忙於政務,母親身體常不好,兄長比他年長十歲,正是需要用功讀書的時候,家中仆婢也少,所以他常常是一個人,與一堆書一呆就是一整日。

後來出現了個愛搗蛋的活潑小姑娘,常揪著他的衣袖耍賴,今兒個要他教著學寫字,明兒個又不小心將他的硯台打翻了,還會在他被攪擾得煩了時,在衣袖中掏出幾塊散碎的糕點,仰著臉瞪圓了眼睛可憐巴巴地道歉……

“胥哥哥,綺兒錯了,綺兒再也不敢了。”

想起她的那令人憐愛的模樣,周沛胥忽然又覺得,他的童年,倒也並非一無是處。

他心中的鬱結疏解了些,乍然回首,就瞧見了桌上的白玉碟中,碼了幾塊顏色喜人的綠豆糕。

這是她袖中最常見的糕點。

他莫名有了些食欲,抬手撚起一塊嘗了嘗,口感綿密柔和,清香可口。

“這綠豆糕不錯,再去買些來。”

阿清在一旁為難,攤手道,“二少爺,這綠豆糕乃是皇後娘娘所贈,在宮外頭可買不著。”

“是中午晚些時候,皇後娘娘身邊的秀芝送來成華殿的,說隻怕您中午拘禁著沒有吃好,擔心您餓著肚子案牘勞形,所以就挑了幾樣糕點來,讓小的以備不時之需。”

“小的估摸著茶室的糕點定然沒有宮中的好,這才乘了上來。”

未曾想到這綠豆糕,還有這樣的由來。

周沛胥低頭,怔然瞧著手中的糕點,忽然就覺得糕點滑過的舌腔中,有了彆樣特殊的滋味。

似甜,似澀,似酸,似鹹。

*

景陽宮。

華清池外,弄琴輕手輕腳打開了殿門,手中端著更換的羅裙翟衣,踏著殿中泄出的水霧氣走了進去,行至池旁,腳步瞬間停滯,麵前的景象如畫卷般展開,一時讓她挪不開眼。

空氣中滿是濕潤,片片玫瑰花瓣,被均勻地灑在太清池中,花香撲鼻沁人心肺,池水冒著嫋嫋的熱氣,讓人的視線模糊了幾分。

池邊靠著個絕世風華的女子,唇似櫻桃,膚若凝脂,青絲窕宨窈窈浮在水麵上,露出半截的肩頭瑩白玉潤,肌膚比上好的羊脂玉還要細膩,花瓣下的玲瓏曲線若隱若現,尤其勾人攝魄。

在氤氳的熱氣中,顯得那般不真實。

不禁讓人覺得是神女下凡,沐浴貪歡。

弄琴呆了半瞬,狠咽了口水,行至池旁道,“娘娘,泡得太久容易頭暈,奴婢這就給您擦拭更衣吧?”

沈濃綺道好,如玉般的身姿緩緩浮出水麵,光腳踩在了池邊吸水的雲紗錦緞上。

弄琴單單看了一眼,隻覺得血脈噴張,趕忙斂下眸光,專心擦拭。

擦著擦著,弄琴驚道,“娘娘,您手臂處怎會有處這麼大的淤青?是何時撞著的?都怪奴婢們看顧不周。”

這是周沛胥把脈時,她在被子下發狠掐了臂膀,更改脈象所至。

眼見弄琴自責不已,沈濃綺忙道無事,“去取些活血化淤的藥塗塗便好。”

“怎會無事?娘娘自小就怕疼,剪指甲都不敢看,現在身上這麼大一塊淤青,定然是疼痛難忍的。”

弄琴說罷,趕忙幫沈濃綺把身子擦乾,然後扭頭就尋了膏藥來。

弄琴一麵抹藥一麵心疼道,“好在這藥膏的藥效是極好的,定然不會讓娘娘這潔白若玉的肌膚上留瑕。”

弄玉將藥抹好,又問,“娘娘,這淤痕明顯,今夜要不要用脂粉覆蓋一下?”

一時倒把沈濃綺問住了,“等著淤青褪去就好了,覆它作甚?”

“娘娘,您忘了?今日可是十五。”

每月周一、十五,都是皇上固定來景陽宮處安歇的日子。

皇上因剛登基不過半載,課業、政務忙得腳不停歇,不常來後宮寢宿,所以每每碰上這兩日,皇後娘娘都異常重視,景陽宮的仆婢們,往往從晨時,就腳不離地為夜晚做準備了。

從灑掃除灰,到熏香盆栽,乃至錦被上一個線頭……都按照劉元基的喜好,樣樣安排得事無巨細。

可今日娘娘居然渾然不覺?居然忘了?

弄琴不禁覺得有些詫異。

沈濃綺腦中轟然空白。

是呢,她今日光沉浸在軟骨散之事已解決的閒適舒心上,竟絲毫沒有意識到此事。

“既然娘娘不喜,那便不用脂粉覆它好了。皇上估摸著還有半個時辰便要來景陽宮用膳了,娘娘換衣之後還要上妝,咱們可得抓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