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太後(1 / 2)

周沛胥大老遠便瞧見了她。

在寒冬蕭瑟的宮牆下,她穿著那件絳紅色鶴氅乍然出現,仿佛是在潔白的雪地上,忽燃起了把能暖人心窩的熱情火焰,格外吸引眼球。

白皙秀欣的脖間,紅色纖毫的氅毛隨著寒風微微晃動,襯得她天資絕色的麵容,愈發美豔了幾分。

她心情似乎很好,如畫的眸中儘是笑意,頰邊酒窩淺淺地陷入麵頰,時不時與身旁的宮婢低聲笑語幾聲,令人隔了老遠,也能感受到她的快樂。

她這般開心,是因為昨夜與皇帝的繾綣麼?

周沛胥心中不禁生了幾分鬱鬱之感,一股莫名的情緒牽引著他,令他不禁攔在路口,出言提示。

“娘娘定要遵醫囑才是。”

方才那番話像是普通叮囑,但沈濃綺卻聽出了他貌似淡然的話語下,似乎還留有額外的弦外之音。

電光火石間,那碗對女子有益的藥飲、讓她早些安歇的提示、今日皇帝歇朝……這三者在她不自覺腦中連成一線,她忽然就明白了周沛胥今日為何如此反常。

昨夜十五劉元基歇在她的寢殿,今早就抱病歇朝,著實很難不讓人覺得,是她與皇上荒唐了一夜。

所以,他這是?吃味了?

沈濃綺是皇後,她的衣食住行、行為舉止,自然是無時無刻都被晏朝百姓盯著,就連關乎皇嗣的床幃之事,那彤冊也是要日日登記在史冊當中備查的。

旁人的眼光不重要,偏偏裡頭有個他。

一想到私隱之事被他暗暗關注著,還以這麼一種方式說了出來,沈濃綺羞得隻想鑽到地洞中去,如玉的麵容頃刻間變為緋紅,這片緋紅一直蔓延到她精致的耳尖,與修長的脖頸。

她指尖輕絞,不禁弱聲解釋道,“大人放心,我每日都睡得非常早,並、並未怎麼耗神操勞,繞是昨夜也是如此。”

也不管他聽沒聽懂,反正沈濃綺是不好意思說再多了,她有些生硬地轉移話題問道,“唔,本宮喝了大人的藥,已覺得身體好轉了不少。

但今日瞧著大人的麵色,倒是顯得有些憔悴。本宮一早便聽聞順國公病了,想必大人心中定是著急的,本宮已命人在庫房尋了兩根百年老參送去貴府,也盼著能儘些綿薄之力。

大人放心,順國公身子向來康健,此次定會轉危為安的。”

自從在那日在祠堂起了爭執之後,周公宏許是氣急攻心,當晚就生了病,順國公府上下憂心,這幾日也是絲毫不得消停。

如此輕聲細語的關懷,讓周沛胥這幾日陰鬱的心情稍霽。他微點了點頭,“臣代家父謝過娘娘關懷。太後娘娘也聞了此事,正傳微臣去慈寧宮過問。”

既然同是去慈寧宮,二人自然而然就可相伴而行。

周沛胥如竹般的身子傾了傾,往旁挪了一步,微微側身,將路讓了出來。

在沈濃綺經過身側朝前走時,他又緊步跟了上去。

因著規矩,尋常的朝臣與皇後走在一起時,定然是要退後三步,跟在沈濃綺身後以示恭敬。

可作為帝師的周沛胥,自然可以不拘這些小節,二人並駕齊驅行在了宮廊當中。

沈濃綺以往出行,皆是在被太監們扛在華貴的鳳輦上,她端坐在高位,一眼望去,都是仆婢們向她請安的頭頂。

從未像此刻,走在宮廊中,身側還有個男子與她同行,偶爾碰到狹窄處或轉角處,氅衣還會不經意相觸。

二人間仿佛有股出奇的默契,紛紛放慢了腳步,步履一致,呼吸相協,甚至連步履間邁出的間隔,都是相同的。

她感受著右側男子的氣息,心跳得有些快。她不禁悄悄用餘光瞧他,隻能堪堪斜見個側臉。

高闊的眉骨下,是雙常常垂斂著、不露半分鋒芒的眸子,鼻梁挺立,配著恰到好處的薄唇……這是副氣宇軒昂,極其英俊的相貌。

更難得的是,周沛胥雖是文官之首,可文臣書生身上那股子中庸迂腐,卻很少在他身上出現。

反而順國公府那身清流傲骨,文人墨客的溫潤氣質,在周沛胥身上展現得淋漓儘致。

真真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再配上那般的家世與能壓皇權的威勢,難怪能令京中貴女們趨之若鶩。

二人就這麼步調一致著,經通傳後,踏進了佛香縈繞著的慈寧宮殿門。

“兒臣參見母後。”

“侄兒拜見姑母。”

一個端雅大方,一個逸群之才,二人相貌氣質本就般配不已,再加上異口同聲著相繼行禮……

這不禁讓端坐在上首的太後,冷不丁產生了個極其荒誕不經的想法。

二人這般相偕的模樣,乍看之下,怎麼瞧,怎麼都覺得像極了一對夫妻?來給長輩問安?

這個念頭著實令人驚詫,太後不禁抬手揉了揉耳旁的太陽穴,隻覺得是她這幾日操辦道場勞累壞了,才會生出這般荒謬的想法。

畢竟這二人,一個是換了三個未婚夫,此時已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另一個,二十有五正適婚年紀,卻還不想談及婚嫁,是個隻一心撲在朝政上的榆木權臣。

一個已嫁,一個未娶,怎麼可能會在一起?這實在是八杆子都打不到的兩人。

太後乃順國公府的嫡女,後來嫁給先帝,這輩子本是過得順風順水,無憂無愁的,誰知中年遭了劫,兩個兒子相繼去世,後連先帝也撒手人寰,這偌大的深宮,隻剩下了她一個。

自從接二兩三地披麻之後,太後肉眼可見地憔悴了,眸中光彩少現,對保養也不太上心,五十有三的年紀,被梳起的發髻上,已儘是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