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眸光朝身側的糕點望來,似是意欲要嘗。
一旁的阿清趕忙道,“大人還是莫要吃了,免得鬨肚子不值當,不如小的去給您換些旁的糕點來?”
誰說皇後賞賜的糕點,就一定要吃的?
但到底沒攔住,周沛胥長臂伸來,撚起塊糕點,薄唇張合,咬了一小口。
軟糯的糕點滑入舌腔,他咀嚼了許久,似是在仔細品嘗。
嗯,的確鹹甜有餘,鮮香不足。
但……卻意外合他胃口。
*
燕雀湖。
春初的燕雀湖是沒有燕雀的。
湖水被厚厚凍住,一湖碧藍的水,變成了藍色的冰。
冰麵上顯現著白色的裂痕,湖底的朝上噴湧,凝結成了一串串晶瑩剔透的冰泡,在陽光的折射下,仿佛塊光亮透明的藍寶石。
湖麵南側的湖心亭中,站了個綠鬢朱顏女子,如墨的青絲被綰成個精致繁複的九鬢仙髻樣式,髻上的藍寶石金線攢花珠釵,隨風微微晃動,肌膚細潤如脂,粉光若膩,身姿婷立,宛然若仙。
許是已經立春了,太陽一日比一日好了起來,風兒也變得輕柔無比,天氣顯然已經還暖了。
許是沈流哲回京,終於尋著了個能商量大事的人,沈濃綺覺得心境放平和了許多。
她也終於理清了諸多雜務,得了片刻空閒,想要散步放神。
燕雀湖是再好不過的選擇,它是宋康帝為寵後所挖,占地廣闊,空曠僻靜,想要繞著它走一圈,腳步再快,也需要兩個時辰。
難得的是,冬日裡也有奇景。
然而這份平靜並未持續太久。
沈濃綺才踱步行至湖心亭,歇了不到半刻,遠遠便瞧見了福海快步而來。
“哎呦皇後娘娘,您來這兒做什麼?這湖麵的冰都還沒化完呢,您可得當心不要著涼。”福海先是喘著粗氣請了安,然後叨絮道。
燕雀湖這麼大,小徑又多,湖邊的齊人高的蘆葦還遮了視線,所以福海繞著湖邊尋了許久,才尋到了沈濃綺。
聽著他尖細的聲音傳來,沈濃綺直感一陣不適。
福海其貌不揚,身形比尋常太監壯實些,臉上常是一張笑臉,眼睛笑眯起來,讓人覺不出眼神中的冒犯與凶狠。
前世,沈濃綺隻當福海是個尋常太監,直到後來她臥病在床,又因在寒冬中沒有厚被而起了凍瘡,弄琴為她求藥,被張曦月壓去給福海做了對食,後來被淩辱而亡時,沈濃綺才知,原來眼前這做小伏低的太監,許多時候,比劉元基還要更陰狠幾分。
對著劉元基她能耐著性子虛與委蛇,可對福海,沈濃綺犯不著給他好臉。
沈濃綺眉頭緊皺,語調冷硬,“何事?”
福海愣了愣,畢竟皇後向來是個好脾性的,對待仆婢們鮮少說重話,現在那張素來平和的臉上,卻變了顏色,不禁讓福海細想是哪裡冒犯到了她
他沒想出個結果來,欠了欠身賠罪道,“奴才為替皇上傳話驚擾了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見沈濃綺沒有應聲,福海朝天微拱了拱手,又道,“皇上道:近日皇後為操持宮中事務,夜以繼日地勞累,著實令朕心疼不已,隻可惜身在病中,不能以身代勞緩解皇後辛苦。
幸在後宮之中,還有貴妃堪用,能為皇後分憂一二,但貴妃入宮尚淺,對後宮事務生疏,萬事還需皇後賜教提攜,如此才能成為皇後的左膀右臂,為皇後解憂。”
嗬,這說辭,簡直跟上輩子的一模一樣。
在劉元基眼中,自是認為計謀得逞,她已經中了軟骨散,最遲還有半月,便會四肢乏力。
可皇後是不中用了,這偌大的皇宮、六尚二十四司卻都還在。
宮中上萬號人皆須有人調令,大到皇上膳食,小到花枝修剪,這些能磨掉人脾氣心性的瑣碎小事,樣樣都需要人過問。
這裡頭的牽扯頗深,往往一件細枝末節的小事,就能牽扯出許多舊製,裡頭歪歪繞繞的門道,不是一年半載能摸清的。
劉元基可不想沈濃綺病了之後,無人接手這些事務,搞得整個後宮群龍無首,目之所及到處烏七八糟、混亂不堪,所以才來暗暗敲打,讓沈濃綺教張曦月處理宮務。
前生,麵對體貼人心的“好夫婿”,與金蘭之誼的“好姐妹”,沈濃綺自然是恨不得傾囊相授。
今生,若還想讓她做鞏固帝位、傳經送寶的工具,那再不能夠了。
“你去回稟皇上,一則,貴妃才挑燈夜戰抄寫了經書,本宮憐她勞苦功高,想先讓她好生先歇一陣,二則,太後誕辰在即,本就讓本宮分不開身顧及其他,眼下貴妃來學,若是本宮疲累當頭,指教她時錯漏些什麼,那便得不償失。所以眼下不是良機,還需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