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的記憶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恢複的,那麼我隻能先養好傷,再做打算,隻是這尋找接應者和偽裝的任務不能滯後。我們畢竟有一百多人,盔甲鐵衣,長矛戰馬,身上沾染著死亡的陰冷之氣,若不是青竹找來些百姓衣物,我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混進這庫安城。我以前怎麼沒發覺我這孤僻的副將還有這樣的本事啊。
說起來我真是受上天眷顧,有個值得信賴的副將,又有春桃這位杏林高手,她不愧是李妙春的徒弟,這位世外高人曾救過我一命,如今這重傷之身,則是在他徒弟的調養下日益康複。
今天已經是我們進庫安城的第五日了,我半躺半靠地在院子裡曬太陽。我總覺著不對勁,我們這一百多人雖然是分了好幾批進的城,也住在不同的客棧裡,可是在這戰爭時刻,庫安的守備多少會有察覺才是,還有這些住店吃飯的錢是從哪裡來的呢?最近幾天就一直見不著青竹的人影,也不知道他當下是否有性命之憂。春桃就一心為我調理病體,未曾離開半步,自是一問三不知。至於其他的弟兄,竟未曾來看過我。這不對啊,他們來一兩個人又怎麼會引人注意呢?這並肩作戰的兄弟們,豈會為了自我安全棄我於不顧?
疑點重重,這裡必然有蹊蹺,暫時我卻沒有什麼很好的辦法。唯有等身體恢複了,才能見機行事。
因為是冬日,天黑的很早,我這幾天一直很早熄燈入寢,今天也不例外。在喝下春桃端來的一碗苦得要命的藥汁後,和衣躺下,我總覺得這幾天有什麼事兒要發生,都不曾解衣而臥。將睡未睡之際,走廊響起腳步聲,我握緊了身邊的匕首,屏住呼吸,眼前這身體實在是不允許我和人激烈地格鬥,務求能一招製敵。
來人直奔我的房間,挑開窗栓翻身進來,尚未立穩,我就把冷冰冰的匕首壓在他的脖子上了。此人滿身的血腥味,想必是經曆了場惡鬥。
“將軍,是我。”
“青竹?”那甜腥的味道讓我很不安,我急急問道:“你受傷了?”
“沒有。將軍,我們應儘快離開此地。”
我推門而出,轉向東廂房,卻被青竹一把拉了回來,“將軍,來不及了。”
“你放開,要走也得叫上春桃。“我的話音還沒落,就聽見樓梯那兒有不少人正上來。
青竹把我拽進房裡,退到朝著後院的窗前。“跳下去,將軍。”
說罷就抱起我,向下墜去,快要落地的時候,借著草垛緩衝了一下,打了幾個滾。
雖然落地時,青竹先著地,替我分去了不少衝力,可我胸腹間仍是氣血翻騰,呼吸似乎都變得困難了。青竹見我狀況不好,喂了我粒丹藥,又抱起我跑向馬廄,翻身上馬,揚蹄而去。
我不知道我們在向什麼方向奔逃,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起初背後還有箭矢飛來,接著追逐聲漸弱。多虧了那顆丹藥,我才沒昏死過去。
天色漸亮,可以看清東方的魚鱗雲,片片相依,層層疊疊。
青竹和我來到了一個湖邊,雖有積雪,湖麵卻沒結冰。
“將軍,馬倦了,我們且在這裡歇歇吧。” 他把馬拴在樹上,“我去湖邊取些水來。”
“青竹,你不給我解釋一下嗎?“
他提著水袋,我看見他的指關節隱隱發白,壓低的帽簷遮住了他的眼睛。“對不起,將軍。“
那樣絕望的聲音,就像一把鈍鈍的刀,在我心口慢慢劃過。
“我對不起您的托付,兄弟們……都去了。”
我抬起頭,湛藍湛藍的天空,陽光已經穿過雲層,晃的我眼睛疼。
“我找到了接應我們的人,他,他是寧胡那邊的。”
“你說,他們的靈魂能回去嗎?難道要在這冰冷的世界裡飄蕩,沒個歸宿?”
“將軍請節哀,末將辦事不力,護送您回去後,末將願以死謝罪。”
“死?你死了,他們就可以活過來了嗎?”我茫然地看著遠方,“算了,你不用自責了。死生有命,我們看的難道還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