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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今早四夫人打來電話,說雲起少爺的那件事,還得麻煩您親自走一趟。”
次日晌午,陽光灑落草坪。
穿著統一的中年傭人經過長廊,有條不紊地進行日常打掃,幾座半人高的假山後,是片清澈見底的魚池,四麵布置有大小不一的石頭,顏色極正的觀賞魚湊在一處爭食。
謝則凜垂眸撚著餌料,嗓音清淡:“跟鐘敘聯係了嗎?”
“聯係過了。”
“他那邊怎麼說?”謝則凜隨意地抬了抬手,餌料在空中劃出弧度,穩穩落入池中。
彭暢立於一側,表情猶豫:“鐘總告訴我這不歸他管,但您如果去公司麵談,他會考慮給您幾分薄麵。”
聞言,謝則凜哂笑一聲。
半個月前,謝家這輩排行第四的謝雲起被拍到與同公司女藝人前後進出奧斯萊菲酒店,長達八個小時。
作為十六歲就出道的鬼才歌手,謝雲起的粉絲占據各大年齡層,實為圈中頂流,而這次私生活被曝光,除卻少量女粉原地跳腳外,對他其實毫無影響。
公司見狀,便也有意冷處理。
眼看這場風波即將度過,誰知前兩天狗仔又爆出某已婚影帝與女助理停車場激吻的視頻,媒體問及此事,謝雲起滿不在意地攤手:“都是成年人,你情我願的事兒能怪誰。”
這番陰陽怪氣,影帝粉瞬間爆炸。
打不過謝雲起的粉絲,影帝粉便像瘋魔一般,接二連三的湧入女藝人的賬號下肆意謾罵,一時殃及池魚。
喂完手中餌料,魚群又在原地打著圈的遊了遊。
等到它們三五成群的走開,謝則凜拿過一旁的濕毛巾,不疾不徐地擦拭手指:“那小混賬人呢?”
“這幾天都沒有回家。”
“稍後通知他,今晚十點前回老宅。”毛巾被丟進木托盤,謝則凜轉過身往回走。
彭暢跟在他身邊,想了想遲疑道:“杭成那邊怎麼回複?就怕時間太長,對雲起少爺的名聲有影響。”
“謝家不兜底,他能有個什麼破名聲。”謝則凜輕哼,隨即又想到什麼,漫不經心地問,“送去寰越的合同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就等靳總簽字。”
謝則凜嗯了聲:“順路。”
從這簡單二字中會意,彭暢妥善的將謝則凜送到電梯口,伸手按開門,目送他進去後,迅速聯係司機備車。
三樓主臥,床尾隨意地垂落了一件家居服,浴室內水聲潺潺,磨砂玻璃覆蓋上層熱霧。
灰白相間的床頭櫃放了盞白玉燈,邊沿綴著圈銀質細條,低調簡約,手機嗡嗡作響,震得波浪起伏。
過了十幾分鐘,門從裡側拉開。
謝則凜緩步走出浴室,手肘微抬,半斂著眸係襯衣紐扣,聽見旁邊再次傳來的動靜,他偏頭看了眼。
整理好袖口,謝則凜過去接通了電話。
“小謝總可真是公務繁忙。”男人笑吟吟地,閒散打趣,“聯係您簡直難於上青天,都準備掛斷了才接。”
謝則凜漠然垂眼:“鐘敘。”
這兩個字不冷不淡,明明沒什麼情緒,可從他口中出來,莫名染上幾分威懾。
鐘敘失笑:“得,我有事兒找你。”
謝則凜抬起手腕看了眼,思索兩秒:“四點你公司見麵談。”
“還真親自來?”
聞言,謝則凜將眼從曜石黑的低奢表盤挪開,掌心沒入西裝褲兜,朝落地窗外看去,極輕地哼笑一聲:“你裝什麼德行。”
電話那邊的人也悶悶笑了會兒。
片刻後,兩人又說了幾句掛斷電話。
從白馬巷到杭成影視約莫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中途去了趟寰越簽合同,到公司大樓,時間正好三點五十五。
鐘敘的總助在門口接應,朝電梯間走去。
前台區內,三個妝容精致的工作人員身姿筆直,餘光傾斜,紛紛落至走在最前麵的謝則凜身上。
待腳步聲漸行漸遠,有人低低開口。
“那就是小謝總啊?”
“這還用問,江北就那麼幾個鑽石王老五,你哪個見得最少哪個就是小寫總了。”
“今天鐘小姐也在公司,該不是為她來的吧?”
“怎麼可能,兩人從沒有過交集啊。”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
話音落,其他兩人朝左側那位資曆最深的女人看去,見她不假思索的模樣,趕忙追問:“什麼意思?”
“你們真不知道?”她眼神詫異,隨後輕微揚了揚下巴,壓低聲音,“那兩位身上可有鐘謝婚約呢。”
叮的一聲,蓋過了前台細微的議論。
一行人邁步走進專用梯,總助伸手按下二十七層,清晰反光的兩扇門緩緩合攏。
兩分鐘後到達樓層。
從電梯出來,總助領著人朝右側走去,沒走幾步,另一邊的秘書辦有人焦灼地喊他。
“周助,前幾天談定的投資方點名要跟您通話。”
他語氣十萬火急,總助下意識折返兩步,但想到眼下的要緊事而停在原地,遲疑:“小謝總,我這……”
“您忙,我們自己過去。”彭暢主動道。
總助鬆口氣:“鐘總在休息室。”
杭成影視樓高三十二層,占地麵積極廣,作為內娛占據半壁江山的影視公司,包括了劇本研發、影視劇製作開發及藝人經紀與宣發等業務。
公司家大業大,任影視開發部總監的鐘敘便單獨占了層樓。
左轉依次經過了會議室,會客廳與員工茶水區,謝則凜看到單獨隔了扇玻璃門後的休息室。
紅漆木質門半敞,透過玻璃,能看清裡頭側對他們站著的窈窕少女,那人穿著一身淺綠色吊帶裙,白色皮質涼鞋露出漂亮的腳踝與骨肉線條,身側的手上捏著琴弓。
她似乎是在聽鐘敘說話,隨後輕輕歪頭。
“鐘家小姐?”彭暢低聲好奇。
謝則凜的視線微微垂落,看向少女手腕那隻祖傳的鑲著金絞絲的紅玉鐲,懶散應聲:“除了她也不會有彆人。”
“也是。”彭暢點頭,“那需要我請鐘總出來嗎?”
話音剛落,就見鐘向窈抬起小臂執琴弓,等到試過音,一道道明快活潑的小提琴聲傳出。
鐘向窈唇邊含笑,卷發隨連跳弓的高難度動作晃動,室內沒開燈,周身卻像閃著光。
每個技巧動作都拿捏得當,眼角眉梢寫滿了驕矜與小得意,好似森林間,輕快曼妙起舞的精靈公主。
謝則凜靜靜立在原地,在看見她小表情那刻,眸光微凝,隨即又變得古井無波,模樣清俊出塵,半分情.欲也不沾。
他晃了晃指節:“不用打擾。”
等了大概五分多鐘,一曲畢。
鐘敘這才從死角出現,手裡拿了個小玩意,逗趣似的遞給鐘向窈,等她去拿時,又壞心眼地抬高手臂。
“鐘小姐脾氣可真好。”彭暢感慨。
誰知下一秒,鐘向窈便瞪大眼惱了,放下小提琴,咬著唇揪住鐘敘後背的襯衫一搡,沒怎麼用力的將他推到門口。
謝則凜戲謔揚唇:“現在還好嗎?”
“……”
說完,他順勢又重新朝房裡看去。
然而因鐘向窈這舉動突然,以至於謝則凜絲毫沒有準備的,撞進她泛著水光又氣急敗壞的眸裡。
四目相對,鐘向窈心跳空了一拍。
她的表情有幾分不自然,各種情愫交疊遞進,恍然滋生出做錯事被抓到的羞恥。
謝則凜神色淺淡地移開眼,看向鐘敘。
“這麼快就來了。”鐘敘笑起,轉而回頭抓住鐘向窈的肩,垂眼看她,“怎麼不打招呼,不認識了?”
鐘向窈暗暗翻了個小白眼,想起昨夜像發癔症一樣的胡思亂想就腳趾抓地。
其實她早忘了夢裡的男人是誰。
但分不清什麼情況,在看見謝則凜的瞬間,腦海中突兀浮現出的,令她完全沒有辨彆真假的能力,被迫認知到好像那人就是謝則凜。
這小心思旁人全然不知。
鐘向窈忍著難以言說的鬱悶,咬了兩下口中軟肉,不情不願地含糊喊:“小叔好。”
謝則凜的目光繼而偏至她臉上,停頓了片刻,這才不急不緩地嗯了聲。
鐘敘被這稱呼逗笑,揉揉她後腦勺:“你倆這麼些年沒見,稱呼倒是軸得很,不喊人三哥喊什麼小叔。”
“我有三哥。”想到鐘其淮,鐘向窈頓時理直氣壯起來,“況且我就是跟三哥喊的。”
不料被她一噎,鐘敘無奈地放下手。
走廊裡安靜了兩秒。
謝則凜輕笑:“是該喊小叔。”
為他這句緩和氣氛的話,鐘向窈訝異地看過去,隻見謝則凜眼帶玩味,對鐘敘挑眉:“我又不介意再多個侄子。”
“去你的。”
鐘敘吃癟,鐘向窈難掩笑意:“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