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的突然安靜,韶慕心中便已猜到一二。
她果然忘了。
“昭昭,我給你留著飯呢。”鐘伯適時出現,抬手指著前廳方向。
意思嘛,不言而喻,有什麼事兒也先吃完飯再說。
昭昭看看韶慕,小聲道:“大人,我馬上過去找你。”
說完,就順勢跟著鐘伯走開,一起去了前廳。
正房門前安靜下來,剩下韶慕獨自站在院中。身旁一株玉蘭樹,光禿著枝丫,隱隱的花苞正伏在枝乾上,蓄勢待發。
他往前廳方向看了眼,若有所思。
昭昭淨了手,坐到飯桌前,將抱在懷裡的小包袱擱下,開始慢慢用飯。
鐘伯這個老人家,最愛看孩子們吃他準備的飯食,並想著眼前這瘦小的丫頭得養胖一些:“這是什麼,這麼香?”
“香料。”昭昭回道,“晚上得空,看能不能配出好聞的香。”
她臉上笑意甜美,用起飯來一副優雅模樣。
鐘伯對藥材知道一二,對香料卻一竅不通,不過知道男女都愛佩戴,除了芳香自身,也有驅蟲辟邪的效用:“這錦繡三寶羹可是專門給你做的,瞧著你就喜歡這些偏軟的飯食。”
“我喜歡,”昭昭端著瓷碗,裡頭是軟糯的湯羹,“總覺得配上鑲金白玉碗,會更好看。”
“你這話可嚇人,誰家用那東西盛飯?”鐘伯笑,隨後慢慢淡了臉色,“不過說起來,是有人這樣吃東西的,金盤玉碗象牙筷。”
昭昭也不知自己怎麼就說出鑲金白玉碗,莫名覺得這五彩的羹湯盛在裡麵好看:“誰啊?”
“安宜公主,”鐘伯回了聲,好似輕歎了聲,“咱家大人過世的妻子。”
昭昭不太去打聽韶慕的私事,隻是知道些許,他中過探花、娶了皇帝最寵愛的公主。不過後來,公主香消玉殞。
用過晚膳,昭昭徑直去了正房。
韶慕一如既往坐在書房中處理白日的公務,聞聽腳步聲,抬頭便見著已經站在珠簾外的少女。
“大人。”昭昭喚了聲。
這樣站著,讓她想起上次來正房,她給他把衣裳的袖口給縫了起來。
韶慕嗯了聲,遂抓起原本放在桌上的東西,站起來走到外間來:“還有兩日去吳家,你該好好在家休養。”
“家裡沒人說話,再說我也不累。”昭昭往旁邊一讓,就見他從書房內挑簾而出。
韶慕看她一眼,示意牆邊的軟塌:“去坐下。”
昭昭不明所以,可也照做,輕盈幾步過去,坐去榻上,雙腳並著落於腳踏,裙裾下露出淡粉色的鞋尖。
這時,有人敲門,韶慕走過去,從外麵婆子手裡接過一隻瓷碗,隨之關了門扇,轉身朝昭昭走過來。
燈火微漾,為他的麵龐鍍上柔色,幾步到了這邊,亦是踩上腳踏落座榻上。
兩人之間隔著半個身位,昭昭低頭看男人的手,他端著的是一碗湯藥。藥汁黑黢黢的,散發出清苦味道。
“喝了罷。”韶慕把碗往前一送,看進昭昭眼中。
昭昭下意識雙手接過,眸中些許不解:“我沒生病。”
韶慕手指收回的時候,指尖試著碗壁的溫度,並不算燙:“是強體的。喝了,我給你下針。”
說著,他另隻手從袖下露出,正握著黃銅針盒。
昭昭才知道,剛才韶慕放在桌上的是針盒:“還要下針?”
她往他臉上看,看到的是清淡和嚴肅。忽的,心中也能明了幾分,是因為後麵去吳家的藥浴罷。
“不是什麼大事兒,”韶慕瞧出了她的緊張,聲音輕了些,“隻是最近天冷,讓你預防避免風寒,泡藥浴不能帶病。”
他簡單的解釋,讓昭昭原本繃起的心弦稍鬆,於是低頭看看藥碗,隨後捧到嘴邊,張嘴抿上。
苦藥入喉,當真是說不出的苦澀,她隻覺整個人都變得不好受,恨不得把碗直接摔出去。偏偏邊上一雙眼睛盯著,她是隻能想想,而並不敢做。
“咳咳。”好容易喝完,昭昭眼淚都被苦了出來,舌頭更是已經麻木,一張臉兒皺巴著,楚楚可憐。
韶慕接過碗放去一旁桌上,順著捏起小碟中的一枚果脯,給她送去手裡。
昭昭忙不迭咬上果脯,淡淡的黃桃果香在口腔中蔓延,消除了些許苦澀,終於覺得好受了些:“沒病還要吃藥,真苦。”
她牢騷了一句,眼角還掛著兩抹濕潤。
“吃完了就躺好。”韶慕低頭,手裡打開針盒的蓋子,從裡麵抽出針套。
藥浴就在兩日後,他看過那些配料藥材,有不少是刺激性的甚至是微微毒性。若是逼毒,定然是將深藏骨中的積毒逼至表麵,可想而知人不會好過。過程中需要體力,更需要意誌。
這兩方麵,可惜昭昭一樣都沒有。
半年的姻緣,韶慕知道真實的昭昭身子骨有多嬌貴,錦衣玉食的滋養,根本頂不住霸道而來的藥浴。
如今隻能給她提前用些藥,下幾針,增強一些,希望到了那日能撐過去。
昭昭並不知韶慕心中所想,對他所說的深信不疑。因為這位韶大人雖然話少又不會笑,但是不會說謊。
吃了果脯,便輕輕躺平在榻上。這樣正好看見他的後背,帶著一股清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