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見女兒心思沉沉,瞥了一眼院子,輕歎一聲:“哎,委屈你了,嫁給這樣一破落戶。”
說著,梅氏的眼睛漸漸紅了起來,也沒心思看手中的布料了。
她金尊玉貴的女兒命怎麼就這麼苦呢,那丫鬟生的尚且能嫁給世家子,從她肚子裡生出來卻隻能嫁給一個寒門子。
梅氏越想越覺得難過,眼淚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見母親流淚,蘇宜家心裡也覺得酸澀不已。
是啊,她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梅氏:“若非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你本應該嫁給清淮的,將來做林家的主母。”
蘇宜家垂了眸。
她原本也是這樣想的,可前世那五年讓她看清了很多事。
“即便沒有韓至,女兒也未必能嫁入林家。”
梅氏不解:“你這話是何意?”
蘇宜家:“當初第一次林國公向先帝提起這門親事,先帝滿口應允,過了數日欽天監卻說北邊正在起戰事不宜嫁娶。又過了數月,父親再次提起此事,周皇後又突然生了重病。”
梅氏:“不可能吧,戰事是真的存在,皇後也是真的病了。”
蘇宜家:“咱們大淩國重文輕武,何時管過邊關戰事如何,京城一向歌舞升平的。再者,皇後的病情是太醫傳出來的,還不是太醫想說什麼說什麼。”
她也是後來有一次無意間在宮裡聽到了之前在周皇後宮裡服侍的宮女的談話,才知道周皇後是在裝病。
梅氏沉默了片刻,道:“周家本在四大世家中排在末流,隻因周家出了一位皇後,漸漸壯大起來,將咱們蘇家踩在腳下。若是蘇林兩府聯姻,勢必會影響周家在朝堂上的勢力。這周家女果然詭計多端。”
蘇宜家深以為然。
周家女的確詭計多端。前世,今上怕先太子起複,打壓周家的勢力,周二姑娘找上了韓至。
梅氏:“等過些日子讓你父親去求一求皇上,我看這門親事還是趁早離了吧。就算不嫁入林家,也不要跟這種寒門子扯在一起。”
天底下的世家子多得是,總好過韓至的出身。
蘇宜家眼中眸光微閃。
讓父親去求皇上?她原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的。可前世父親的做法讓她徹底看清了父親的想法。就算皇上同意她和韓至和離,父親都不會同意的。
梅氏見女兒不說話,以為女兒心頭難過,握了握女兒的手,道:“你放心,娘一定會跟你父親提的。最近你二弟也跟在你父親身邊做事了,他最喜歡你這個姐姐,娘讓他也跟你父親提提。”
蘇宜家抬眸看向母親,瞧著母親眼底的心疼,忽然就想到了昨晚夢中父親要把她送回韓府時母親的哀求。
她很想告訴母親父親的真實想法,但,說了又有什麼用呢?徒增煩惱罷了。
“好。”
梅氏怕女兒傷心不再提此事,跟女兒看起了布料。
“這是冰蠶絲,你成親那日南邊送來的。用它做些衣裳,酷暑穿上涼快。”
蘇宜家也沒再跟母親說什麼,配合母親說起布料。
在管事的過來說莊子上事兒的時候,蘇宜家以去探望父親為由出去了。出了正房的門,她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韓至。
韓至眼神本是黯淡無光的,冷冷瞧著一旁說他壞話的婢女,在看到蘇宜家的那一瞬亮了起來,眼裡有了光。
蘇宜家瞥了他一眼,沒跟他說一個字,朝著院外走去,在。來到婢女麵前時,她停下了腳步,留下了兩個輕飄飄的字:“掌嘴。”
婢女嚇得跪在了地上。
娘子沒跟他說話,韓至心中有些失落,可娘子竟然為了他罰了蘇家的婢女,可見他在娘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他心裡就像是吃了蜜一樣甜。
出了正院的門,蘇宜家朝著書房走去。想到父親前世對韓至的態度,她覺得父親此刻的做法挺惡心的。
用得著的時候就去求韓至,用不著就極儘打壓。
昨晚的那個夢她十分確定是真實發生過的,她前世也經曆過此事,甚至夢中沒發生的細節她也想起來了。隻是不知為何前日重生回來時她沒想起來。經過昨晚,她已經將此事完全想起來了。
她的確很討厭韓至,也想和他和離,但也受不了如此虛偽的父親。
剛到書房,就聽到了裡麵的談話聲。
“父親,如今妹妹已經嫁給了韓至,韓至就跟咱們是一家人,您罰他站在院子裡,不讓他進去恐不合禮數。”
這是蘇景臣的聲音。
蘇國公冷嘲一聲:“一家人?老大,為父送你去明德書院讀書是去明理的,你怎得越讀越愚笨了?韓至,寒門子,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蘇景臣:“他雖出身不好,可卻武藝高強,謀略過人,忠心護國,是百年難遇的良將。他是咱們大淩國之福。”
蘇國公:“那又如何?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武夫罷了。且他麵目醜陋,多看一眼都怕臟了為父的眼睛。”
蘇國公毫不掩飾對韓至的厭惡。
門外的蘇宜家麵色沉了下來。此刻她對父親失望透頂。父親打壓寒門又利用寒門,她原隻覺得父親是個虛偽的人。如今看來父親何止是虛偽?父親這般厭惡韓至卻仍舊同意了皇上了賜婚,可見在父親心中對她這個女兒毫無感情。往昔父親對她的關愛都是假的。
門內,蘇景臣問了一個問題:“父親既覺得韓至如此糟糕,又為何要同意這門親事?”
蘇國公眼裡流露出來一絲寒光,認真地審視著站在麵前的兒子。
“誰教你忤逆為父的?”
蘇國公一直是上位者,不怒自威。這句話站在門外的蘇宜家都聽出來了怒意。
大哥怕是又要被罰了。
蘇宜家抬手敲了敲門。
蘇國公眯了眯眼,冷聲問:“何人?”
門外的護衛都在做什麼,竟然放人進來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