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雙瑤仔細地解釋說,“所以每年都有很多很多孩子這樣死掉,做父母的難過不難過呢?大概是難過的,但你們的年紀也大了,你們也知道情緒——是很豐富的事情,每個人會有不同的情緒,道德歸根到底,也是一種情緒上的滿足,但是當人變成一個群體的時候,真正能決定這些群體最終主流選擇的,不是情緒,隻有利弊。”
謝雙瑤的話有很多是王太太聽不懂的,但她隱約地覺得非常有道理,現在她不再害羞了,恰恰相反,她急切地想要聽下去。
“你們也是一樣,你們的家境、性格、學識都不同,所以情緒也就不同,我今天並不從情緒來和你們解釋,我會從利弊來分析。首先,不斷生孩子,這並不是一件好事,你們中有一些人會被迫放棄一些孩子,這會讓你們難過,而且你們知道連續不斷的生產對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謝雙瑤自問自答,“那就是更多的難產,還有更多的婦科病。尤其對你來說——”
她指了一下角落裡坐的一個女孩,“你纏足了。纏足,就意味著你走的路少,你的力弱,而且你的盆骨發育是不良的,盆骨是這一塊。”
她站起來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盆骨不好,難產的幾率就高,如果你們認識一些有錢人家的纏足女眷,就知道她們很多都沒活過二十歲,而且非常多的人死於難產,但這不代表沒有纏足的人就不會難產,不會有後遺症。一件事如果隻做一次,做完了沒事也就沒事,但如果你做十次,隻要十次裡出一次事,那你就死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女人們參差不齊地應著,大多數人都開腔了,她們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謝雙瑤。
謝雙瑤欣慰地笑了一下,她像是覺得很疲倦,但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繼續說,“那麼如果我們不生產,而是懷孕後服藥流產,或者飲用一些據說有效的湯藥來避孕,可以嗎?也不可以,第一,所有打胎藥和避孕藥,都是慢性毒藥,都有□□,流產或者避孕隻是其中的一種作用,服了以後沒保住孩子或者懷不上孩子,那是因為你中毒了,第二,這些藥都很貴,本地沒有多少。所以你們唯一的辦法就是——”
“計算危險期。”張太太又一次接了話,她的聲音比之前堅定了,她迫切地望著謝雙瑤,“不要做危險的事。”
“其實這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但是至少能回避掉很多。”謝雙瑤欣賞地對她一笑,旋即又歎了口氣,失落地說,“十年後你們中一定會有人因為難產死掉的,不過這能讓你們中的大多數活下來的概率增加,所以你們要仔細地記住接下來我告訴你們的話……”
她不但說了危險期的計算,還說了草木灰、草紙的使用,月事帶的翻曬,還有很多讓人麵紅耳赤的話題,比如怎麼折衷地彼此滿足,王太太仔細地聽著,甚至還在紙上草草記下一些筆記,她和丈夫感情很好,已經生了五個孩子了,兩個因病去世,三個養活到現在,她雖然還不排斥同床,但已不想再生。
“好,關於我們為什麼要避孕,如何避孕,這件事暫時講到這裡。”謝雙瑤終於放下鐵皮喇叭,歎了口氣,她站起來伸了伸懶腰,隨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有不少淩亂的腳步響起,王太太驚覺隔壁班很多大膽的女學生正聽牆根呢!但謝雙瑤不在意,她拍拍手說,“我們先來吃吃點心,接下來再講講我為什麼要這麼急迫地教你們這些。”
王太太是從諸暨過來的,家裡也還算好,所以她對加餐點心並沒有太狂熱,身邊的太太們也過了食欲旺盛的年紀,但大家仍快速地吃著燒餅就茶——剛打的油酥燒餅,熱乎乎的,咬一口油香四溢,酥皮在唇齒間一層層斷裂開來,芝麻落入舌尖,焦香味十足,配上茶水,不知不覺大家都吃了一整個。謝雙瑤拍拍手又喝了幾口水,這才又給她們上課。
她告訴王太太她們一個令人極其震驚的消息——但王太太其實早已是有些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