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卓容走上前道:“陛下,奴婢聽聞您今日在秦太傅那裡受了委屈,怎的現在竟然還有心情剪紙?”
“就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才要找點開心的事情做呀。”小皇帝抖了抖手裡的紅紙,“快看,朕的兔子剪得如何?”
“陛下剪得極好。”戚卓容實話實說。也不知從前是花了多少時間在剪紙上,才能有這樣的水平。
小皇帝滿意地點頭,把紙兔仔細地疊起來,夾進書頁裡,放在了身後的書架上。
“陛下,您這樣不會被太後發現麼?”
“你說剪紙麼?”小皇帝吐了吐舌頭,“母後雖然不喜,但是也不會沒收朕的剪子和紙呀,隻要下次仔細些,彆被當場逮著就行了——有一回差點被父皇發現了,母後還幫朕打掩護呢。你看,雖然母後嘴上會訓斥幾句,但心裡還是很寵著朕的。”
說到這兒,小皇帝想起自己早就吩咐下去的秋千,聽說完成了,他便興奮地下了椅子,往外跑去。
“陛下——”戚卓容一把拉住了他,“今日秦太傅沒有布置功課麼?”
“哎呀,朕心裡有數。等朕玩爽快了,自然會‘下筆如有神’。”小皇帝掙開她,徑直朝後院裡奔去。
戚卓容無奈歎了口氣,隻能跟上,生怕他半路被石子兒磕了碰了。
小皇帝坐在秋千上晃了兩下,愉快道:“這個比之前東宮裡的那個大,也更好看。”
“陛下還要長身體,工匠自然是往稍微大了些做的。”戚卓容站到他身後,“殿下是自己來,還是奴婢推?”
小皇帝想了想道:“朕自己來,用不著你推。”
“是。”戚卓容便又往側退了退,一邊留神看著小皇帝彆摔下來,一邊在心裡想事情。
哥哥塞給她的紙抄上寫了,當年太子並非是皇後親生,而是從杜嬪處抱養的。皇後身體有恙,入宮幾年也不曾懷上,恰好杜嬪產後一直身體虛弱,沒多久便去了,皇後便順理成章地接過了她的孩子當養子,視若己出,過了些年還扶作了太子。這並不是什麼密辛,宮裡的老人都知道,隻是礙於皇後的威壓,沒有人會不懂事地到處提。而太子長大後記了事,也更沒人會去自討苦吃,最多在背後偷偷議論幾句罷了。
戚卓容想,倘若她是皇後,生下了太子,那必然是要想儘辦法栽培他,最好是文韜武略、智勇雙全,這樣才能坐得穩位置,擔得住江山。彆說是皇後和太子了,就連她娘——一個普普通通的五品官員之妻,哪怕私下再疼愛兒子,該教育的時候也是往嚴格了教育,生怕她哥在同齡人裡丟了人。可如今太子已登基,太後仍對皇帝如此寬容驕縱,難道她就不害怕長此以往,陛下會變成一個昏聵之君嗎?
她靜靜地看著秋千上的小皇帝。
一襲明黃衣衫在黃昏裡翻揚,伴隨著男孩兒極小聲的口哨,他蕩得越高,她的心就越沉。
終於,她伸出了手——
“陛下。”
秋千的繩索在她手心裡來回搖曳摩擦,被迫中斷玩耍的小皇帝詫異地回過頭:“你乾什麼?”
“陛下已玩得夠久了。”她說,“該用晚膳了。用完晚膳,還得完成秦太傅的功課,陛下須得早些休息,明日還要上早朝……”
“哎呀哎呀,你閉嘴!”小皇帝不滿地捂住耳朵,“頭疼頭疼!”
“那奴婢去請太醫。”
“不要!”小皇帝生氣地跳下秋千,“戚卓容,朕看你真是反了!朕是讓你來陪朕玩的,不是讓你來催朕學習的!”
“陛下恕罪。”戚卓容恭敬地彎下腰,“該玩的時候,奴婢自然是會陪陛下玩的。可若是一味由著陛下任性,明日太傅問起來陛下怎麼沒有完成功課,那最後還是奴婢的錯。陛下應當知道,秦太傅之流向來看不起我們這些閹人,文人落筆如刀,他又門生眾多,到時候奴婢豈不是要被天下討伐,陛下難道還要和天下作對麼?”
小皇帝被她繞了進去,瞪了她半晌,才哼哼道:“牙尖嘴利!”
雖然罵著,但也悻悻地回屋了。
戚卓容其實從來就不愛陪小皇帝玩那些幼稚的東西,不過是哄小孩子高興,討他歡心與信任罷了,待將來他長大了,也好看在昔日情誼的份上幫她一把。
可倘若小皇帝最後玩物喪誌,她難道還能指望一個昏君替她翻案麼?一時利和長久利,她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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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上了幾日朝,小皇帝越上越倦怠,眼底也泛著青黑。戚卓容亦是如此——小皇帝睡不著,就會拉著守夜的她說小話,她有時候真恨不得給小皇帝下包蒙汗藥算了。
問他為什麼睡不著,他支支吾吾,隻說是每次上朝那些大臣上奏的內容他都聽不懂,心裡很煩躁。其實他困得很,並不太想搞懂那些大臣說了什麼,但他好歹還知道自己是皇帝,一直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所以就在這種微妙的有良知和不想要良知之間來回徘徊,把自己搞得難以入眠。
每日淩晨伺候完小皇帝起床上朝後,戚卓容便會抓緊時間回自己的小屋子裡睡個回籠覺,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在英極宮門口等他下朝回來換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