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裡,依舊是戚卓容守夜,隻是今兒個小皇帝精神不錯,纏著她講故事給自己聽。
戚卓容想了想,道:“那奴婢便給陛下講一個先前在民間道聽途說的故事罷。”
小皇帝躺在被子裡,兩隻手捏著被角,歪著頭看她:“好呀,你講。”
“從前有個權貴,因為有錢有勢所以行事霸道,連帶著家裡的奴仆都氣焰囂張。有日一個奴仆在外行事,於白日失手殺人,匆匆躲回權貴府中,不敢出門。苦主一家四處告狀,奈何那奴仆有權貴撐腰,申訴無門,最後隻得求助於京城中另一位做官的大人。這位大人在核實情況之後,當即便寫了一封奏折彈劾權貴,斥其豢養豪奴,治下無方。最終奴仆伏法,苦主一家得了賠償,對這位大人感恩戴德。”
小皇帝:“是個好官,不過這個權貴呢?他沒有報複嗎?”
“權貴自是覺得失了麵子,但也不至於為了一個奴仆和京中官員翻臉。這位大人就看準了他不多計較,還寫了一首暗諷的打油詩,連同路費一起贈給了苦主一家。那苦主一家回鄉後,將這打油詩到處傳播,連趕路的外地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奴婢便是外地人,先聽了打油詩,再聽了這個故事。”
小皇帝樂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那倒黴權貴是誰?”
戚卓容沉聲道:“這昔日權貴——便是謀逆的龐王。”
小皇帝突然就噤了聲。
“而那位大人,就是施行厭勝之術、即將被砍頭的趙樸趙禦史。”
戚卓容緊緊盯著他,小皇帝卻不敢與她對視,扭過臉,目光飄忽,老半天才嘀咕道:“你和朕講這個做什麼……”
“陛下,按理來說,前朝之事不是奴婢這等人可以置喙的,隻是那日崔太妃的可憐模樣令奴婢印象太深,因此奴婢做不到視而不見。”戚卓容輕聲道,“恕奴婢多嘴,敢問趙禦史可曾冒犯過陛下?”
“倒也沒有。”
“那陛下為何就對他厭勝一事篤信不疑呢?”
“母後會查的。”
“陛下,您才是皇上啊!怎能事事都交給太後!”戚卓容咬牙道。
小皇帝也來了氣,從被窩裡一骨碌爬了起來:“可是朕年紀這麼小,又從來沒有親政過,朕哪裡懂那些事情?還不都是吩咐下麵人去做?與其被下麵的人欺朕年幼好騙,那還不如信母後,至少母後絕不會害朕!”
他擰眉道:“崔太妃同你都說了些什麼,讓你這麼幫趙禦史?”
“崔太妃什麼都沒說,也沒求奴婢什麼,奴婢隻是覺得她死得不值當。”戚卓容深吸一口氣,大著膽子,去握小皇帝柔軟的手,“陛下,崔太妃死得蹊蹺,您難道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了又怎樣,朕又不能讓她死而複生。”小皇帝頓了頓,又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陛下。”戚卓容手指微微收緊,寢殿內隻燃了一半的火燭,照得她眼瞳模糊,“是劉鈞公公害了崔太妃。”
小皇帝抿了抿唇,沒什麼表情。
“崔太妃要去禦書房見您,是劉鈞擋在了門外;如今還敢在宮中下毒害人,視您為無物,這難道不可怕麼?他如今敢殺太妃,往後便還敢殺其他勳貴,再往後,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陛下!”
她的聲音因為刻意壓低而變得有些沙啞。
良久,小皇帝才道:“可是你不是已經投靠了劉鈞嗎,為什麼現在又在朕麵前這樣說他的壞話?”
戚卓容頓時一驚,目露愕然。
她和劉鈞雖然隻會在私下以義父子相稱,但是英極宮的人其實都猜到她已經被劉鈞收入麾下。可是雖然宮人們都默認了這層關係,卻斷不可能去和小皇帝說,而她和劉鈞在小皇帝麵前也從未有過親近之舉,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況且他明明不喜歡劉鈞,卻又依舊愛纏著她玩耍,這到底是為的什麼?
她忽然覺得害怕。
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
“陛下聖明。”她後退兩步,撩袍跪下,雙手抵在額前深深伏拜,“奴婢確實是認了劉鈞作義父,但並非是有意欺瞞,望陛下開恩,看在奴婢儘心服侍的份上,饒奴婢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