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算是個甜餅?(應該是的吧,反正都是軍燁)
正文起:
大夫說我經常吐藥,而且發燒。
罷了罷了,吐就吐吧,燒就燒吧,反正都是大川受著。
我有時會短暫地轉醒一下。但絕大多數時候都在昏睡和發冷、無意識喝藥中度過。
我又被一口苦澀的藥汁嗆醒了。它被熬得很濃稠,烏得像一團核桃糨糊。
於是便又全吐了出來。但這次睜眼,我看到的是我的師兄胡軍。
我半倚在他懷裡,他正用瓷白小勺舀起藥汁來,緩慢地遞到我嘴邊。
顯然,我的師兄並不擅長給旁人喂藥。或者說,他可能從來沒有嘗試過這種服侍的活計。
我還是覺得沒力氣,就隻能撐出一個笑來說:“師兄,得麻煩你洗袍子了。”
他搖了搖頭,也朝我笑笑。極為耐心地繼續一小口一小口喂給我。神奇的是,後來的每一口我都沒有吐。
眼皮子架不住了,我便又欲昏昏睡去。聽到胡軍好像吩咐顧川說,這幾日他得空,讓大川去歇著。
此話是真是假呢?我懶得推測。
事實上,這幾日夜裡,我總是會經曆一個渾身發冷再到滾燙再到平緩的過程。
這般折騰,胡軍怕是受不住吧。但事實證明,他很有照顧人的潛力。
起初,我還隻是任由他加被取暖,裹得像個肉粽,在粽葉裡直哆嗦。他隨時在旁邊守著我。後來,箭傷初愈,我便下意識會鑽到他的懷裡,嗅著熟悉的檀香進入淺淡的睡眠。我時常做夢,夢見自己被凍成肉乾。我劉沉璧絕不能凍死在這裡,我答應了娘會回去,就是會全須全尾地回去。
夜半便會燒起來,身旁也沒有胡軍了,眼皮也睜不開,被淚水漲得酸疼,但總會聽到有進進出出的腳步聲。顧川後來告訴我說,每一捧化水的雪,都是胡軍為我親自取來的。
我感動得想哭,卻不敢流淚,生怕會灼傷皮膚,滲不進土裡。世態炎涼,軍營如鐵,危機四伏之際,我還有自家師兄護著,真好。
胡軍最後一次給我喂藥的時候,我其實已經有能力自己坐著了,但還是習慣性地倚在他肩上。他給我說著一些軍營裡無關緊要的小事,有些他夜裡也會講與我聽,就像家人閒下來敘話一般親密。
不知道他講了什麼,我笑得厲害,一不小心便嗆了,胡軍替我拍背。我抬頭尋他,想告訴他不礙事的,他也正好低頭尋我,一時間麵孔與麵孔湊得極近,我能夠很明顯地聽到他均勻的呼吸。
我自忖除了師兄以外,我再也沒覺得有誰有他生得這般英武。
或許是被嗆的緣故,胡軍說我的臉漲得通紅,與此同時,心也跳得厲害。
待到可落地的第一日,我便即刻隨胡軍去祭拜了兩位太守。我知道他生怕我身子還未曾好全,再著風恐又複發,但卻並沒有勸阻於我。
刀割一般嚴寒的天氣裡,我們無聲地踩過青泥,往人際漸隱處走去。朔風沿著葦蕩一路高歌,最後盤旋在兩座小小的墳塚前,化作了漫天的青煙。
我親自為宋奉敬上一盞酒,佇立良久後,終於澆灌他在墳前的土地裡。
我告訴胡軍,他的那雙眼睛,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宋奉,他給我上了一課。
與此同時,我也告訴地下的唐獻和宋奉,那個烏鶻早就已經一命嗚呼了。其實我第一次醒的時候,就詢問過他的下落,不曾想到也是個有氣性的,彎刀過喉,自我了結了性命。
胡軍命其他人散去了,隻餘得我與他和大川。
“師兄,你說人死後,會有魂魄存在嗎?”我沒有望向胡軍,隻是靜靜地眺望著遠處搖擺的蘆葦。
“會的吧。”胡軍也沒有望向我,但聲音卻很低沉平和,“他們會跟隨著自己的親人,一直守護著他們,直到生命的儘頭。”
胡軍後來才告訴我,這是他的阿娘,臨終前說與他們兄弟幾個的。他始終相信。
不知何時,淚水從眼眶而出,卻不及流至下頜,便已然被風凝乾。
宋奉。如果有來世,我願你永遠都不會再痛了。
隻見那遊遊蕩蕩的白色紙錢,順風飄浮在半空之中,在我們轉身之際,啞然變成了一隻白鷺,朝著天空直直飛去了。
回來的路上,胡軍有事要辦,便讓顧川送我回去。
這說來也奇。一路過去,不是笑臉,便是問好聲,雖然我現在升了職,但也不至於巴結成這樣吧。
大川很是得意,替我一一回了過去,還湊到我耳畔說:“小燁子,快謝謝你川爺,替你挽回了聲名!”
“去你的!”我想踹大川一腳,但沒力氣,隻是白了他一眼,“我才不信!”
“真的!你回來之後,我可是日日跟他們講你的英雄事跡呢……”大川被我瞪得還是說了實話,“好吧,其實是那些被你救回來的人,一個勁地誇你,攔都攔不住。”
“還有力氣踹我呐!說明好得快差不多了啊?”大川繼續自顧自地說,“小燁子,你可是不知道,你回來的時候,身上那叫一個五光十色……”
路上,還遇到那華小六領著他那“不安分”的弟弟夏十七特意來謝我。這孩子應是長了記性,且也算是見過風雨的人了,看起來倒成穩了許多。但到底都還是孩子,我讓大川領他們去拿些飴糖和點心吃,便都歡天喜地地跟去了。
回到房中,溫暖使我瞬間身心俱疲。我倚在爐火邊許久,邊聽著柴火劈啪作響,邊望著火花在空中轉瞬即逝。許久,身上被寒冷奪去的溫度都回來了,胡軍卻還沒有回來,於是我便打算自己先用晚膳。
喊來人隨意用了些,我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將軍有說何時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