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川正要回擊過去,卻被我小聲攔住:“大川,正好他帶人過來了,我也有話要說。”
“莊副將所言甚是!”我放聲對眾人道,“軍中確不可一日無主將!諸位都知道,如今將軍身體微恙,而我身為右副將,就更應當在此刻儘一己之責!”
“左副將說的話,撤回銀棠,確有幾番道理!然而諸位可曾想過,撤返如此,日夜漫漫,何以得歸,何時得歸!”
“同諸位一樣,吾上存父母需儘人孝,下有弟妹需儘兄職!行至此處,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們!而天寒如此,諸位能撐到現在,亦屬實艱辛!”
“三日!隻需三日!大將軍他們便可趕到!而如今以至第三日,諸位因何故,不得已繼續堅持下去?”
“若三日之期至,大軍未到,又該當如何!”莊祁問我。
“大軍若未至,聽憑左副將處置!”我毫不客氣地回應他。
天地寂靜中,我迎飛雪而呐喊:“天寒,但人心非死,不寒!”
“天寒,但人心非死,不寒!”
是大川的喊聲,是眾將士此起彼伏的回應。
師兄,吾心安矣。
原本以為這場雪永久不會停下來。
而在今日人定之際,已了無飛雪,天際似乎還出現了半抹斜陽。
我和顧川安靜地並肩坐著,就像從前在東街巷口,買了胡餅掰來啃一樣。
顧川問我大軍今夜是否真的能到。
我搖了搖頭,隻是苦笑:“我與師兄推算過,最快便是三日。”
“我去求求菩薩。”顧川不想聽我交代,說著就跑到湖邊去了。
若是大軍無法到達,我願以死獻祭,然後讓大川帶人護住胡軍,直到他平安抵達酡炎城內。
師兄,冰雪已漸消融,而你何時醒來。
今夜,胡軍依舊一滴湯水不進。
“藥擱這兒,你們退下罷。”
似下定決心一般,我以屏風為界,屏退了左右。
我托起胡軍的頭,將口中含著的藥喂給他。
是很陌生的觸感,就像鷗鷺親吻水中魚。
終於,他喉間一動,咽了下去。
而我,凝視著身旁那株搖動的燭火,終於認清了我的心意。
如果沒有可以言說的路徑,我願意永不言說。
師兄。
但求你醒一醒。
在這個還算湊合的方式下,我欣然見著盞中的湯藥將要見底。
莫約還剩一兩口時,我感受到胡軍喝得快了許多。
而最後一口時,我俯下身,長久地不曾起來。
或許是我的私心,又或許是其他。
例如,有隻手從旁壓在了我的肩頭。
我被嚇得急忙睜開眼來,隻見不是旁人,唯有四目相對。
胡軍玄墨色的瞳仁裡,我望見了我自己。
他並沒有推拒的意思,卻也沒有任何反應。我立馬離開了他的唇際,差點沒從榻上摔下去。
我回過神來,覺得我現在應該去找安檎。
結果發現一個少年郎正扒著屏風,捂著自己的眼睛,卻又從指縫間巴望著道:“將軍!我什麼都沒看見!”
夏十七手裡端著藥盞,送至我的身旁,他身後正跟著顧川和安檎。
顧川聞聲趕忙前來看我:“小燁子,怎麼了!你臉怎麼這麼紅?又發燒了?”
安檎靜靜走到我身旁,瞧了兩眼道:“他無事。”
“隻是臉紅。”
我險些沒鑽到地裡去。隻是對著顧川他們,指指背後的胡軍:“安大夫,將軍醒了,勞煩您看看。”
“夜深,你去哪?”顧川拉住著急忙慌要出去的我。
“劉副將,您不能走!”夏十七也扯住了我的衣袖。
胡軍床榻邊正為其搭脈的安檎道:“右副將,這盞湯藥是給你的。潤肺,可治咳疾。”
“多謝。”我依舊背著胡軍,對著屏風一飲而儘。
見夏十七在此,我便蹲下問他哥哥如何。
“哥哥好多了!多謝副將!”夏十七凝視著我,他整個人看雖瘦削,卻不病弱,緊接著他猛地一跪,“我與哥哥這兩條命,都是將軍們救回來的。來日若有幸,一定儘全力報答!”
我將夏十七扶起來,正想安慰他幾句,便聽到外頭喧鬨起來。
是大將軍的兵馬到了?!還是另有其他?
我與顧川相視一眼,叫人守好胡軍處,便趕忙提劍奔出帳去。
(未完待續)